第二天郭乡长陪官差来收粮税,顺带嘱咐村民响应贺县令号召,多种植番薯,并道贺县令嘱咐,等明年秋番薯采收时,产量前三者仍像今年一样有赏。但若发现有人作弊、破坏他人庄稼者,重罚!村民们想到昨天看到的那一串串铜钱,羡慕不已,待听到后半段话,有那心思不正的,也歇了念头。
郭乡长到村长家饮茶时,让村长把林大夫和梅襄都叫了过去,说了一些让林大夫好好教、梅襄好好学习的话,还讲以后林大夫的徭役会适当少安排。林大夫和梅襄都装作感激涕零地写过郭乡长。梅襄在心默叹:哎,郭乡长,您说话能不能做做样子,稍微说得真诚一点,那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合着跟我们说话委屈您了!
郭乡长临走时,给了村长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村长会意,当天晚上带上一百斤番薯去孝敬乡长。
梅襄他们看着村长拉着番薯出村,纷纷感慨,还是贺县令和贺二公子好啊,从来不会连吃带拿的。
当然,这一百斤番薯,主要是三家获赏的人家出,用村长的原话:“你们三家得那么多赏钱,又没要你们请客,还舍不得拿出几个番薯?”
这道德绑架!梅襄他们暗地里又把郭乡长骂了一顿。做事一向讲厚道的梅襄决定,等再见到贺二公子时,定要给他打打郭乡长的小报告。
交完粮税,之前赊账的村民纷纷拿出同等重量的谷麦或同样价值的布匹还给林大夫家,番薯就不还了,他们要留着来年春天种。红薯要在干燥凉爽的环境中窖藏,这样才能不发芽,于是各家又开始翻整地窖。
没有种上番薯的村民,赶忙向番薯多的人家或换种或借种,这么一圈下来,林大夫家约一千五百多斤番薯一转眼出去五六百多斤。其他种番薯的人家也差不多。
开荒种地前三年不用交税,有心思活络的村民将目光投向村北坟林周围的荒地,计划等秋收农闲后去那边开荒。
村西那几家外来户也到林大夫家来借番薯种,林大娘代林大夫答应他们:等秋番薯采收后会每家给他们留一二百斤。现在番薯借回去也不能种,还要挖地窖,他们刚开的荒地,草多,伺候夏粮要紧。那几户一琢磨也是这个理,谢过林大夫、林大娘,满意地离去。
第三天,周边村庄听到风声的村民纷纷来到林家庄,或带着钱,或带着粮,或带着布匹,买番薯种。一时间林家庄热闹不已,都快赶上集市了。之前已经借看病之名来林大夫家打听过情况、打好招呼的那些村民当然也来了,还是一大早就来的,林大夫如约将番薯卖给他们。一眨眼,林大夫家的番薯只剩一百多斤。林大娘道秋番薯还不知产量,也要预防意外,林大夫便没再卖。村中其他人家有借机抬价的,也有实诚没抬价的,就这么闹闹哄哄,一天时间,林家庄的番薯出去又出去六七成。
番薯产量高,为什么不都留着自己种?村民也想多种,但不还有秋番薯呢,而且留太多种他们没有那么多人力。这时不是现代,种地都是人刨牛耕,效率低下。村民自己没精力开垦那么多地,那番薯不如趁机卖掉换银钱、谷麦,攒家底。
林姑姑过几天也带着礼物来了,是几个大西瓜,她的病人送的,她拿几个给娘家人解解馋。林姑姑讲她那近一亩地的番薯收成也不错,有快700斤,谢谢弟弟给她推荐的好庄稼,顺带祝贺林大娘再孕,他们林家又要添新丁。
隔天黄大舅、黄二舅也带着礼物来了,是一篮子白面烧饼。黄二舅讲他那半亩地的夏番薯长势不错。黄大舅则是来买番薯种的,林大夫哪好意思跟他要钱,林二舅的半亩红薯秧是送的,也送了黄大舅半亩红薯种。
如此热热闹闹,转眼间立秋了。立秋后白天反倒更热,所谓秋老虎,雨水却明显少了些。梅襄看看墙角阴凉处的青苔,再过些时候,就见不到这些小可爱了。梅襄很喜欢苔藓,绿油油的苔藓,像一层珊瑚绒,铺在铺在墙角、铺在树下,苔藓成熟时会结小小的孢子体,像一根根长长的绿色花蕊,很是秀气可爱。作为颜控,她喜欢这种美丽的植物,而且有苔藓的地方不仅说明雨水充足,也说明土壤和空气环境良好。
立秋后棉花开始炸开,要采收棉花了。林大娘种了一亩棉花,每天都会带着几个孩子去棉花田采收,找林大夫看病的人多了些,他地里的农活就干得少了,全落到女眷与孩子身上。
棉田里,一朵朵白白的棉花,看着可可爱爱,抓在手里软软的,里面有一粒粒的棉籽,摸着也很好玩,就是棉花壳不那么可爱,有点扎手。
这些天,见缝插针地,梅襄把心肺复苏和海姆立克抢救法各种注意事项也整理完毕,开始着手整理传染病基本防疫措施,之后打算整理外科清创缝合。林深只好跟着用繁体字再抄写一遍。慢慢的,林深开始羡慕梅襄的“缺胳膊少腿字”,梅襄的字虽然看着别扭,但真的省事儿呀,谁抄谁知道!
林深的表现梅襄也看在眼里,不由想起医院那些患者的姓名,成人的倒没什么,儿童的,每次看到那些笔画特多的字,她就替那些小朋友头痛,有个黎姓同事讲,她家小侄女,上幼儿园,不会写自己名字,急得直哭。也不能怪小朋友笨,毕竟,就算作为一个成年人,黎曦熙三个字,给你手写,你能一下子写得出来吗?反正梅襄表示她不能。天天电脑拼音打字,好多人早已提笔忘字,为防提笔忘字,梅襄手机都是用笔画打的。即便如此,像曦这种字,给她手写,她依然要反应一会儿才能写对。那些天天拼音打字、提笔忘字严重的,恐怕更甚,更何况是四五岁的小朋友,没准等她写完名字,别人都快下课了,能不急得哭嘛。这些家长也真是,名字专挑笔画多的起。
这期间,林大夫也慢慢把一些抗疫知识、急救手段教给林萱。林萱不是林姑姑,林大夫教什么,她便努力去学,她还小,成见尚未深。
然后再给庄稼施一遍肥、红薯提一遍秧,处暑也过了,进入农历八月,中秋将近,夜间终于凉爽了一些。家家户户农忙之余,开始做月饼、走亲戚。村东碾谷场那里有个烤月饼的炉子,进入八月后,每天下午旁边那户人家的女眷就拿着桌椅、月饼模具、烤盘出来,村中已经准备好白砂糖、熟芝麻、冰糖、冬瓜干、芝麻油、熟面粉的人家,便带着东西到这里托他们加工,付上加工费。
林大夫家也去那家烤月饼,只烤了十个,亲戚一家两个,自家两个,正好。毕竟油糖都是钱,一个月饼顶一家人一天口粮钱,林大娘过日子向来精打细算,不敢大手大脚。林奶奶安慰几个小孩子:“放心,你姑姑、舅舅他们也会给我们送月饼的,保准你们到时候吃月饼吃个够!”
在现代早已吃腻月饼的梅襄,倒是不馋,想想那留在记忆中甜腻腻的味道,觉得就算再过三年,她都不会想吃。
但打脸来得不要太快。月饼烤好后,切了一个一家人尝鲜。新烤出的月饼,两面微焦,散发着阵阵饼香,切开后还有芝麻的香味飘出,闻得人口水直流,梅襄分到一小块,吃了一小口,立即口齿噙香。饼皮脆脆的、香香的,饼馅不是太甜,芝麻咬烂后,香气四溢。哎呀妈呀,简直太好吃了!
梅襄暗嘲笑自己,不知是这饼真的好吃,还是饿得轻!再看看其他人,也是一脸香到了的表情,连叹好吃!好吃!
林诚那个小吃货,一如既往问林奶奶,以后能不能每天都过中秋节。说得大家大笑不已,纷纷哄他:“等以后咱们日子好了,天天给你吃月饼!”
然后是互相走亲戚、送月饼,送完月饼谷子已经发黄,要准备收谷子,接着是高粱、大豆、番薯、芝麻、小秫秫等,新的一轮农忙又到了。郁郁葱葱的农田,此时再次一片金黄,树叶也由青转黄,村民再次起早贪黑秋收忙。
今年雨水足,庄稼颗粒饱满,抓在手里,沉甸甸的,让人心里特别踏实。秋番薯产量也可以,一亩地七八百斤,种了秋番薯的村民欣喜不已。
等忙完都快秋分了,白天太阳大时还有点热,其他时候,都比较凉爽。村民忙着拉农家肥到田里,翻整土地,准备种冬小麦。到这时,梅襄已经在这个时空生活整整一年。
忙完秋种,收秋税的官差再次到来。不过今年林家庄的人没有再愁云惨淡,而是一片喜气洋洋,秋粮丰收,家家户户,只要不懒散的,到明年麦收都不会挨饿,农民的要求不高,能吃饱穿暖即可。
秋税纳过,乡里乡亲的又有人过来买番薯种,不仅有营盘乡的,还有隔壁乡的,番薯现在遂丘县,是香饽饽。村民留下来年种植的种,余下都卖掉换钱粮,每家番薯种得多点的,因此都有了积蓄,大家对把番薯引进林家庄的林大夫和林抓钩感激不已。
转瞬寒露已过,菊花盛开,林大夫带上几个孩子,去采野菊花、枸杞子。这天上午梅襄正在家晾晒菊花,听到门口有人叫自己,一听声音,梅襄便认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三个月没见的贺二公子。打开大门,正是贺二公子,他这次穿的是秋香色的圆领袍,梅襄看看自己一年四季不怎么变颜色的青色衣裤,好吧,还是贺二公子讲究!
贺二公子把仆人支开去树林放驴,然后进院与梅襄说事。
梅襄给贺二公子泡了一杯菊花枸杞茶,清肝明目。
贺琦看看空荡荡的林家:“你家的人呢?”
“林大夫去邻村出诊,林大娘、林奶奶带着林诚去树林扫落叶,林萱、林深去采草药,我守医馆晒药材。昨天是林深守家,明天换林大夫守家。你今天来真是来得巧!”
“果然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吴大夫找到了,听说他现在安徽行医,我已派人去邀请他来咱们遂丘行医。我亲爱的宋先生也有点影子啦,有人说在福建见过一个人也许符合我所列的条件,我也派人去邀请他来咱们遂丘,正好我的玻璃工坊也需要一个厂长。还有,梁道长讲,他那个好友也有消息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梅襄不由问起贺琦:“你这消息都是怎么打听的?我现在可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贺琦一扬下巴:“本少爷自有手段!”臭显摆又道:“算了,不吊你好奇心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娘在大梁、洛邑都有商铺,消息比较灵通一点,我打听这些,都是托她店里的伙计跟往来的客商打听的。我娘现在洛邑又开了一家珠宝行,专门卖我的玻璃制品,我告诉你哦,玻璃镜我终于搞成功了,等着大卖吧!等以后我的珠宝店搞大了,我要把它发展成情报中心!”
梅襄听着,默默哀叹,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都是一年,人家都发家致富了,你才解决温饱,这差距!待听到“情报中心”几个字,心中警铃大响:“琦哥,你弄情报中心干啥?”
“当然是卖情报挣钱啦!”贺二公子揉揉鼻子。
情报能有你卖珠宝挣钱?风险还大!但,有些东西,还是少知道的好,梅襄当是信了贺琦的鬼话,点点头,也不忘提醒他注意言辞,小心被有心人听到做文章。
贺二公子示意梅襄不要担心:“放心吧,也就是对着你这个老乡,我才能说话这么肆无忌惮,平时小心着呢!对了,你一身的好医术,为什么不展示出来?展示出来日子也会过得好点,至少不用挨饿。”
梅襄没有回答,反问了贺琦一句:“哎,上次忘了问,你怎么知道我医术不错?我好像没在你面前怎么展示过吧?”
“小爷我不会去查?不会去看?林大夫对你有时候那掩饰都掩饰不住的崇拜之色,我又不瞎,当然看得见。”
梅襄回想了一下,有吗?林大夫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好像没有,吧?
贺琦打断梅襄的回想,问她:“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为什么不靠医术去挣钱,反倒像潜龙似的,窝在这个小乡村?”
梅襄正色回道:“听说过一个成语吗,稚子抱金于闹市。我现在这个身体那么小,与稚子也无异。无父无母,林大夫一家也是没有贵人亲戚的穷人,我的真实医术水平若展露在众人面前,会怎样?除了你,谁还能保护我?你又能护我到何时?我这么小,医术又与现在诸多不同,很多理论与现在可谓是天方夜谭,有几个人愿意被我治?有几个会认同?万一出了事,会面临怎样的惩罚?现代社会的医闹想必你也听闻过,我们做医生的,实在是被闹怕了,以前还有医院、科主任在前头,现在就我一个,权贵之家一个不高兴杀一个小大夫,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实在不敢冒这种风险。再说,大疫当前,我也不甘心在这一方小天地治病,也不想只给权贵治病,我想把抗疫的方法教给更多的人,让更多的医者参与进来,这样才能救更多的人,只靠我一人之力,即便累死,又能救几个?”
贺琦听后点点头:“也是,我有父母兄长作靠山,随便折腾,你不同。”
贺琦这次除了给梅襄带来好消息,还带来一大包牛肉干:“兄弟啊,虽然你现在脸没那么黄了,但还是长身体阶段,多吃点肉,长个子!万一长个小矮个,以后不好娶媳妇。”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梅襄现在十岁,离成年还早着呢,他这心操得!梅襄也忍不住笑了:我以后就算长个高个也娶不了媳妇!又岂知以后命运会怎样地打他们二人的脸。
两人笑完,贺琦正了正神色,拍拍梅襄的肩膀:“兄弟,你可千万要好好活着啊,我以后的命就放你手里了,我可不想得鼠疫!”
梅襄点点头:“兄弟,我也不想!我们共勉!”
梅襄给贺琦带了一些枸杞、菊花、桑椹,她这真没什么好东西。
送走贺琦,梅襄开始盼望着吴大夫到来的日子,还有梁道长那位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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