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浓眉大眼包着头巾的粗鲁汉子咧嘴嘿嘿地憨笑,有一个说道:“因为林大夫长得好看,眉眼跟咱们不同,个子又高,好认。我们怕抓错人,特地观察了两天,就他最不容易抓错,其他人都看着差不多。”
梅襄听到,忍不住骂了一声:切!你个脸盲!
晋南陕中的疫情和陕北的差不多,北部的已经疫情已经控制,梅襄和林深带着人去中部继续抗疫,京城也有加派大夫和护士过来。待中部控制住,已经四月多,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梅襄他们住在一个叫延州的地方,这是一座依山傍水但并不山清水秀的古城,有条叫延河的河流从西北而来,打这里经过,绕山小半圈,向东流去,南边另有一条叫南川河的小河,自南向北,汇入延河。河流汇合处,是一片地势平坦的谷地。延州就建在这片谷地及四周山脚。山脚边,人们依山开挖了很多窑洞,一排又一排,有点像梯田。窑洞上圆下方,远远望去,又像一片片鱼鳞。几排窑洞之间穿插着一些道路,窑洞顶上栽着花木或蔬果。与中原地带的民居明显不同。
山下谷地上,地形平坦,才建着一些砖瓦房和砖石的院子,是城中富贵人家的宅子。梅襄和林深被安排住在其中一个宅院里。再往下,是谷底,也是河床,延河水多时,可能有四五米宽,堤岸便修在那里。现在还未到夏季,雨水很少,河水只剩不到一米宽。
延州比驿州府小一点,城中原本有近一万人,因为战乱、瘟疫,还有不到五千人。城中不少房屋、窑洞坍塌,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他们走的前一天,当地下起雨来。透过门窗,可看到外面不太清澈的雨水,哗啦啦地落到黄土地上,溅起泥花,汇成一道道黄浊的水流,向外流去。
梅襄打起伞,叫上林深,去看这黄土高原的雨。只见院子内外,多条泥水又汇成一条,一路往下,流入谷底的延河。本就不怎么清澈的河水,瞬间更加混浊,一场雨后,整条河犹如泥河。
梅襄指指这条泥河,考林深:“你知道这条河汇入哪条大河吗?”
这林深还真不知道,他对山川地理没多少兴趣,于是摇了摇头。
梅襄告诉他,是黄河,晋陕这边,几乎所有大点的河流,最后都汇入黄河。梅襄又问林深:“所以,现在你知道黄河为什么叫黄河了吗?”
林深不确定地回梅襄:“因为黄泥水多,水黄?”
“是,因为黄泥水多,水中泥沙多。等到下游,水流缓慢,泥沙便会沉积河道。这也是黄河下游,大梁、归德府、彭城那边的河堤越筑越高的原因。所以,要想治理好黄河,这里,黄土高原,是源头。”
趁机,梅襄给林深上了一节地理课,讲这里按地理划分,属黄土高原,讲为什么黄土高原容易水土流失:
黄土高原由于土壤成份,土质本就疏松,又多山地盆地,还是地震多发区,地面破碎、沟谷纵横、谷坡陡峭,降水又集中在夏季,且多暴雨与冰雹,雨水侵蚀力强。以前这里是森林和森林草原,有大量植被,虽然会有水土流失,但不严重。可是后来有了人,过度开垦、放牧,滥采滥伐滥挖;而且这里又是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交界带,两方经常厮杀,争夺地盘,使得这里的森林、草原被破坏得更加严重。如果再不治理,以后这里会变成荒山秃岭。没了植被,水土流失越发加重,水旱灾害也会日益频繁,农业生产将会陷入恶性循环。
林深望着周围山上的沟沟壑壑,有些稀疏的植被、沟壑上东一片西一片的田地,想起遂丘那平坦广阔的农田、茂密的树林、清澈的河水,不敢置信地问梅襄:“这里以前真的是森林和草原,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变成荒山秃岭?”
“是,没错!”但说这话的不是梅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出,是一个老年男子的声音。
二人正聊着天呢,被人这么突然大声插一嘴,都吓一跳,忙转过身去,只见身后一个举着破油纸伞的老翁,正神色激动地朝梅襄颤颤巍巍地走来。二人怕那老翁滑倒了,忙上前掺住。那老翁却是一把抓住梅襄的手,连带着声音都颤抖起来,问梅襄:“老乡?你是老乡对不对?你哪个专业的?地理科学?环境规划与管理?自然地理与资源环境?人文地理与城乡规划?”
梅襄确定,这,真的是一个老乡,但她真不是地理相关专业的,而且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正站在延河边的大道上,雨停后陆续有人经过。梅襄和林深搀扶着老伯到他们居住的院子,进了房间,打开门窗,确定没有什么人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梅襄方回老伯:“嗯,是老乡,但我是医学专业的。”
林深知道梅襄又有什么事情不方便给他听,自觉出门,说他要看看这里的风景。
梅襄通过和这位老伯一番长聊,得知这个老乡也是她那辆公交车上的,是位环境规划与管理专业的工程师,叫秦森,出车祸时36岁,却穿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身上,还是一位体弱多病的老头子,气得秦森差点又死了一回。秦森在这里倒是也有尝试用专业知识进行环境治理,奈何天灾、人祸、瘟疫不断,没人听他的,都当他生了场重病疯了,所以才每天都疯言疯语的。梅襄听到这里的时候,庆幸当初自己够谨慎,不像这位实心眼的书呆子,哎,不然可怜的又要多加她一个。
梅襄告诉秦森,这里现在也归平王管辖,平王是一位很贤明的领导,有可能也是他们老乡,让秦森有什么治理环境的办法,尽管跟平王提,平王如果觉得合理,没准就会答应。秦森说黄土高原的雨水主要集中在五六七月,现在已经四月中,需要紧急行动起来,能治理多少算多少,至少先把一些地方的草种上,减少水土流失,还有打坝淤地、引洪灌地,不要让夏季的雨水都流跑了,要保证秋粮的产量。
秦森这么一说,事情确实变得紧急起来,梅襄让秦森赶紧写一份环境治理规划,她去找管理这一片的冯将军,请他尽快汇报上级,看能不能给平王快马送过去。秦森从破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的油纸包,打开后给梅襄看:“我已经写好五年了。”梅襄看那用烧火棒写出来的规划书,有点想哭,为他一片赤诚的心。
冯将军的上级张将军与贺琢是好友,对梅襄也知道一点,听闻梅襄说事情紧急,看完纸中内容后,也没犹豫,立即派手下快马加鞭,将东西送往京城。
冯将军、张将军要帮着京城新派来的文官一起治理这片地区,待局势稳定后方离开,所以他们倒是不急着走。倒是那些护士和大夫,已经结束任务,需要择日回京,那位骨科能手曹大夫也跟着他们回京,林深已经给吴大夫写了推荐信,曹大夫也想去京城施展拳脚。梅襄和林深跟他们告别,梅襄想留在这里继续等消息,顺带帮秦森治病,她真怕秦森这幅老胳膊老腿的身子,一不小心就真病死了。好在秦森得的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营养不良,外加老寒腿,还有点血虚生风,所以手脚总会颤呀颤的。林深也留下来,陪着梅襄,顺带看看环境治理是个什么稀罕玩意儿。
新派到延州的文官姓林,现在是延州的知府,林知府。林知府听完梅襄和秦森对于环境治理利弊的陈述后,尤其是听到这里治理对黄河的影响后,没等平王那边的旨意到,就给了秦森一个叫司农的官职,让他指导农民去种草、挖蓄水池。
六天后,平王的指令到,果然同意了秦森的治理规划,看来林知府挺了解平王的处事风格。只是平王也提到,现在到处闹灾害,又要打仗,缺钱缺粮,治理请挑不耗钱财的方式。
种草、挖坑只是费人,倒是不费钱。当地百姓见平王派人来治理瘟疫,还给他们田地,赋税轻,当官的好说话,现在又说有办法解决此地干旱缺水的状态,那自然支持。至于见效慢,那就见效慢吧,总好过祖祖辈辈都过这样的日子,不就是多刨几个土坑,多种一点草。再说种草又不要本钱,草长大了还可以喂羊。于是延州的水体治理渐渐开展起来。
梅襄等秦森的手脚都不抖了,给他开一副丸药方,让药店给他把药做成蜜丸,封在瓦罐里,放在通风阴凉干燥处,慢慢吃,慢慢调理。她和林深起身回京城。现在已经过了端午,她和林深推迟了二十多天的行程,不知道吴大夫有没有担心,会不会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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