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楚洵四处奔波,最后在一家医馆门外敲了许久的门。店家似是早就睡了,停了敲门声也还是来了。
半夜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连灯火也少见。医馆的掌柜是个老郎中,起灯摸黑开门后见他这副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当楚洵说明来意并说出自己不是贼人后老郎中才赶忙让他进来。寻了处干净的屋子便带着人进去。嘴里嘟囔着“这世道不太平”“这日子过的可真快”诸如此类的,不过楚洵也没细听,老郎中叫他做什么他也就做了。
“哎呦,这黑灯瞎火的,你去后厨烧些水,我去给这姑娘看看。”老郎中点了香油灯,让楚洵将怀中的少女放在一张干净的榻上便叫他去准备热水。
楚洵在门外焦急的等待着,他闭着眼,烦躁的将十指交入发丝间,心里的烦躁已经是垒锲许久。每分每秒都在漫长的等待中变的煎熬,这种清晰感知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着实磨人。
整整两个时辰,老郎中进进出出,最后一次出来时楚洵情绪已经到了无法克制的地步,他上前抓住老郎中的手,察觉到自己失态又很快的松开,颤颤巍巍的开口:“她……怎么样…”
他确实怕了,不敢细想。好在老郎中带来的消息并不算太坏,“这姑娘没事,只是这孩子……”老郎中摸着花白的胡子,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这孩子还是没保住。”
楚洵庆幸的点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眼底满是诧异,有些不确定的再度开口:“孩子……”这个消息于他而言太过震惊,他一瞬间还不曾反应过来。
老郎中以为他没听清,继而又摸着胡子,语气严肃镇定,不容置疑的盯着他,一字一顿:“是,这姑娘怀有近两月的身孕,只是伤了腰部,又一路颠簸,这孩子是保不住了的。”
楚洵愣了半晌,许久后才牵强一笑:“好,麻烦您了。”楚洵将一锭银子放在老郎中手中,便欲进去看她,老郎中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我去取药。”
楚洵神色复杂,心底的纠结与后怕若游离的丝网,将他缠绕其间挣脱不开,他切切实实的怕了,指缝的血迹早已干涸凝结在纹路里,暗红色的刺目。
天色已晚,他在屋外坐了一夜,老郎中劝过两句,他笑着回应后也仍就选择在门外候着,老郎中无可奈何,便也由着他。
夜里落雪,他整个人狼狈的似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细看便会发现他的手一直在抖。
楚洵抬头,屋檐化了的雪水低落在他的鼻梁处,他眼里尽是怅意,不再是往日的戏谑与玩世不恭。
他像是个犯错事的孩童,懊悔的捂着头,发丝缠绕在指缝。他就这般在这凄冷孤寂的夜里度过了难熬的一宿。
初晨的天冷的紧,连呼吸的空气似也有股难言的寒意,他本欲外出散散步缓缓这一夜来的苦闷压抑,却在街上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白雪洋洒,他在一处摊子前挑簪子,青衣苗服微微翻扬,棱角分明的面庞透着难言的冷峻,他的眸中隐隐透着几许似有若无的笑意。
若有所思的盯了摊位上的簪子,片刻后,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蓦然敛了神色朝楚洵的方向望去。
他望楚洵的神色同旁人无异,只是在最开始瞧着他的时候有些许的惊诧,又转瞬即逝。
楚洵直觉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细看才注意到楚离左腕间戴着一串玉珠,楚洵回忆起那晚的情景,正犹豫着要不要将事情告知他,楚离便自己过来了。
楚离目光冷然上下打量着楚洵,最终眸光停留在他染了血色的衣衫一角,冷声道:“你昨夜去哪了?”
楚洵恹恹的抬了抬眼,缄默半晌,还是将昨夜的事大致的阐述了遍,只是他亦有私心,私心的不曾将黎鸢小产的事告诉他,只是含糊的说人尚且不曾有事。
他细细的想了许久,这孩子只可能是楚离的。
楚离面色平静,眼底的情绪冗杂并不大真切,二人相对无言,许久后,他才缓缓从袖子里随手掏出五十两银子扔给楚洵。
“人在哪?”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又给人一种慌乱的错觉。
楚洵一顿,那双幽深的眸子早已没了往昔的玩味,他的眉心仍紧锁,一双幽静如古井的眼眸半睁着阖起,半晌后,他有些不大自在的开口:“东街医馆。”
楚离在心底默念了遍这四字,古井幽幽的眸子半阖着,他转手头也不回的便走了,似是同往日无异,但总给人一种没由来的急促感。
楚离在东街医馆内瞧见人时,她便那般苍白无力的躺在榻上,屋檐上的瓦当被风吹的作响,他似也能听见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跳声,那是寂静而有力的铿锵,却又似春雨落地般无声。
他坐在一旁,替她把脉,还伴随着细微的脉搏的跳动,吓得他手指发颤,紧张得呼吸都乱了,感受到少女跳动的脉象时,他的指尖却是突如其来的一顿。
那般清冷孤傲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异样的情愫,凉薄的冬,虽有稀疏阳光落在身上,斑斑驳驳,他负手立于窗前,青衣凌冽。
尽管他不愿相信事实,但方才替她把脉时的脉象就像是无声的诉说着一切,可笑的是他虽有察觉却又因心中的后怕而止步不前……
他在此守了她半日,岁月悄然而过,静默无声,他的心自始至终都似是被巨石碾压着他喘不过气来,瞧着榻上那人苍白的面庞几番欲伸手最后都只得悻悻作罢。
一阵阵幽暗凉风四下袭来,当黎鸢自昏迷中幽幽转醒时,下意识的抬了抬酸胀的有些发麻的手臂,直觉有些费力,头昏昏沉沉的似是溺水许久之人刚被从水中打捞上来一般。
她尚且意志有些许涣散,迷迷糊糊偏过头才发觉榻边有人,脑海里似是一根线绷得紧了,她定睛一看,入目的便是楚离那张清冷绝尘的模样,只是此时他似是睡着了般,凤眼紧闭,清雅出尘。
黎鸢一时有些发愣,继而回忆起了昨夜所发生的事。
腰腹处尚且还在隐隐作痛,小腹处也传来阵阵痛意,蔓延的痛意刺骨入髓,她不由得蹙眉,额间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汗,她微微挪动了下身子,动作虽轻,却也惊动了榻边之人。
楚离原就是睡的浅,察觉到动静便缓缓抬起了眼,“醒了?”似是察觉到其已经醒了,他原有的那些许困倦之意也顿时烟消云散了。
黎鸢鲜少在楚离的面上瞧见那样的目光,似是帕米尔高原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凝冰开始消融,似是人迹罕至的沙漠里生长出蔷薇,他干净的像是皎洁月光下广袤无垠的戈壁滩,如今又温柔的似流水淙淙。
“饿了没?”楚离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目光温和,她尚且仍在警惕,耳畔响起一道平静的,若溪水潺潺缓流般清透的声音,“药熬好了,你先用药吧。”
黎鸢目光掠过其眼中的温柔眷恋,一时间有些迟疑。片刻后,少女清透而明晰的声线如古琴般悠扬响起,“嗯……”
寒冷的气息似乎笼罩了整个屋内,偏生楚离却仍就是笑着,“你且在此等会儿,我去将药给你端进来。”他笑意温和平静,素日里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亦有了温度。
黎鸢垂头缄默,默默的点了点头。
夜空中只有寂寥的几颗星星在闪耀,楚洵在院内炖鸡汤,听着身后的动静便忙不迭放下手中的蒲扇,见楚离出来了便兀自走上前去。
“做甚?”楚离漫不经心伸手拦住正欲上前的楚离,淡淡开口。
散碎的星子落在薄雪地上,楚离微微抬眼,灯火在眼角投下大片阴影。
楚洵略是无语:“我进去看看人,不行吗?”
楚离闻言,侧头一笑:“嗯 ,不行。”
……楚洵默默无语,正欲转身,身后便传来那人戏谑慵懒的声音,“你既然无事,那便劳烦将药端过来吧。”
楚洵无语,反问:“你手呢?”
楚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旋即,他抬起头来,笑意散碎,“方才还在,现在没了。”
楚洵:“……”他默默不语,没有多看一眼,立即起身,拂袖而去。所以说,人啊,不能太较真,毕竟有些人没皮没脸,较真人家也只当你是笑话……
楚洵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楚离反倒是负手伫立于屋檐下缄默许久,许久后,他方才转身踏入屋内。
黎鸢头有些昏,因而不想理会其。
“感觉如何?”他笑意温和,淡淡的光影正好,落在他身上,冬日里的月华似白雾般普渡,墨色的瞳孔亦在这寒月斜影下熠熠生辉。
黎鸢:“……”
终是不曾回应,她微垂着眸子,自腰间传来的痛意钻心刺骨般蔓延,她不敢过大幅度的动作,亦不想在这般情况下去看那人。
令她有些困惑的是,除了腰间刺骨的钝痛之外,腹部似也有些许似有若无的胀痛,略略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楚离对此似是并无不悦,“若是不适,便躺着歇息吧。”他的语气淡淡,莫名透着一股没由来的眷恋,那边柔情的神态浮现在那张清冷孤傲的面容之上,真叫人难以忽视。
若非是他眼底的那股子清冷疏离仍在,黎鸢几乎认为他转性了。
空气似是有片刻的凝结,窗外的天空似也瞬间变得有些昏昏沉沉,似是即将垂落,忽而,青年浑厚而清冷的声线如古琴般悠扬响起,“黎鸢。”
她一顿,再掀起眸子时,那人已然回了视线,神色沉静地闭目而坐。
灯火下的俊颜蒙上了淡淡一层金光,他闭目而坐,忽而睁眼,眸中的坚定倒是叫人难以忘却。
几乎是下一瞬,她听见其一字一顿道:“若我说……我娶你呢……”
她呆立在原地,许久也不曾动作。
耳畔似也回应着他方才的那句,“若我说,我娶你呢……”
(真的就是百忙中抽时间,现在写剧本好累,可是单主太太提前付了钱给我,怎么说呢?我尽可能把这一章提到6000字左右吧,前面的慢慢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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