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天气时好时坏,黎江在第三日的时候离开了神殿,说是要去找阿十,顺便采购些东西,不日里便带她离开。
是夜里,黎鸢原是打算就寝,楚离却直接来了,瞧着她一脸防备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换件衣衫吧,我带你出去。”
黎鸢不解,只是疑惑的看着他。
楚离颇是无奈,尽可能平静道:“快入苗年了,整个苗疆都在举办庆祝会,街上也会有,我带你去看。”
黎鸢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答应了。
许是佳节将至,街上笙歌鼎沸,乐舞升平,人海潮涌,彼时的天色不算晚,坊间长街已挂了花灯,黎鸢抬头便可见这满目琅华。
楚离换了常服走在她身旁,面上倒是没有太大的神情,走过一处小摊前,他问道,“需不需要买些糯米糕?”
黎鸢面露难色的瞧了眼,幌子下的小铺此时也是人多,这怕是要等上许久……
似是瞧出了她的疑虑,楚离淡淡的笑着没有应声,待人散的差不多了,便上前去替她买了一份。
黎鸢正吃着,忽的看向了楚离,将口中正嚼着的米糕咽下去,递了一个给楚离,“给你的,挺甜的。”
加了蜂糖的糯米糕偏甜,吃起来格外软糯香甜,她笑意淡淡,却莫名的叫人喜欢,心底似是有一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楚离侧着头,面无表情的接过。
再上街头时夜幕已降,千万灯海汇集,明耀似白昼一般,黎鸢看着那些身着苗服的面孔,瞧着他们个个都是欢声笑语的模样,不由得一愣。
这样的场景她似乎也见过,什么时候呢……大抵是踏花山节那日。
高台的歌舞正浓,变故突生,近侧的彩楼上竟有孩童忽而坠下,连不跌的尖叫声立刻打乱了人群,百来盏灯落下一瞬失火燃起。
熊熊烈火攀爬吞噬着一切,楚离本打算给黎鸢买个花灯,见此情景,也顾不得别的,放下花灯便跑去救那孩童。
花灯落地,很快便被踩的稀碎。
拥挤的人群中,黎鸢想先离开这混乱不堪的场地,忽然只觉被人一左一右扣住了手腕,扯着她往混乱的人群外去,见不着楚离的身影,她亦急着要挣脱那些人。
只是此时太乱,众人皆是惊慌失措的奔跑,无人会顾及到这里,拽住她的又是两个彪形大汉,有目的地将她扯远,离了人流后又挟持她入了一个小巷。
她急得很,奈何气力抵不过那两人,只能被强行拽走,“放开我,你放开我。”
一入巷子,那人猛地一松手,她身子失重便倒在地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手掌与粗糙的地面相触,划破了皮,隐隐作痛。
“把她递给王老二,我们就算是还钱了。”那人说话粗声粗气,又明显带着酒气,显然是喝多了才敢这般闹事。
她强忍着身子上的不适和痛意,虽然此刻心里窝火的紧,但是她知道现在还不能轻易惹怒他们,只能静下心来洋装镇定的和他们谈判,“你们想要什么?”
其中一人许是见无旁的人了,便摸着她的手揉了又揉,粗糙的老茧磨的黎鸢一手嫩肤立时红了大片。
她忙甩开了那人的手,眼底的厌恶藏匿不住,“走开,别碰我。”
若非情况不允许,她真的想叫人拿下着二人送去官府。
“嘶,这小妞子长的不像是苗疆中人啊,大哥,你瞧瞧这眼神,小爷就喜欢这样的。”
黎鸢怒斥了一声,挣脱了手只觉恶心的很,这两人大抵是第一次见她这般被拐了还不大声呼叫的人,便也就开始细细打量起她来。
“瞧瞧这美人儿,嘶,看着也不像是西域的人啊,大哥,我知道了,这是大宋来的,啧,难得见到一个大宋的妞啊。”
黎鸢本是好不容易站起来,被他推地直往后摔去,她手臂碰在了石壁上,下意识的撑起来吃疼蹙眉,昏暗的小巷无什么光,却也足以让人看清她的脸。
一时间这不大的地方静的可怕,黑暗中更显得阴森凄凉。
黎鸢瞧清了他二人癫狂的目光,心下知道这二人都是些不折不扣的疯子,年长的一个不慎腿软摔在了地上,却因此回过了魂儿来,抖着手颤巍巍的一把抓住了她的脚,眼底的痴狂令人作呕。
黎鸢长的本就远胜大多数女子,又不似苗疆女子那般长相,温婉的总叫人想去玷污和占有。
黎鸢慌乱间拾起一块锋利的石头抄那人额上砸去,血淋淋的伤口让那人不满的“嘶”了一声,抬手便要给她一巴掌,窄窄的巷口蓦地多了一道身影,寒光乍现,血液喷涌黏糊了她一脸。
随即便见先前意图侵犯她的那人捂着手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着。
逆着光黎鸢也看不太清,只隐约看见有人站在入口处,沾染着血迹的长剑正往下滴着血,不用想,黎鸢也知道他是谁,竟莫名的有些心安。
楚离阴沉着脸,眼底的杀意凛然,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眼中窥见这般的神情,在她愣神间,便听那人冷声道:“不想死,便滚。”
另一个人见着自己大哥受了伤,啐骂道:“多管闲事。”
未等那人说完话,长剑划破夜空的声音冷厉,黎鸢甚至没有听见多少声音,空气中便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楚离砍下了二人的双手,随意的掏出一方绣帕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神色淡然,举止从容,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望了眼被这副场景吓坏了的黎鸢,他的眸子恢复了几许温度,解了身上的披风给她盖上,二人的距离很近,他身上的草药味总归还是没变。
黎鸢就这般痴痴的望着他,眼底却锲满了恐惧,她看着看到了一抹孤傲的银色身影,若月中走来的谪仙,却甘愿为她而蹲下身来关怀。
自袖中去了一方新帕,一点点替她将面上的血泽拭去,哑着声,无奈的笑着,“怎的这般爱哭。”
黎鸢红着眼看他,她的眼神很清澈,似湖水般干净,并未作答,只是默默的伸手将眼角的泪拭去。
楚离叹息一声,“还能走吗?”
她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接过楚离伸过来的手,借力起身,只是起身的刹那间,炙热的温度烫的她心底发颤,他的手很白,几根浅青色的青筋凸起。
胃里熟悉的翻涌便又来了,她难得的蹙眉,似是因为她的神情太过突兀,楚离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这一举动。
楚离眸色忽的一暗,扯过她的手便要把脉,黎鸢却是第一时间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没什么,感了风寒罢了。”
他侧着头望着她,眼底的情绪冗杂,忽而,他笑了,“走吧,该回去了。”
她淡淡的应声,“嗯”。
夜色涌起,似是涌动的灰色浪潮,将一切事物都淹没,疏星点点。
楚离抬头望着天,夜风微凉,他侧目偷窥着身侧的少女,她正望着高挂的灯笼出神,不觉间,他也笑了。
若是有心人,无数次的幻想相见,那会是在大千世界的哪一隅,银月在暗沉沉的天空中透露着一点微光,他望着身侧的人,忽然间希望时间再长一点……就一点也好……
行走到一处贩卖花灯的小摊前,她忽然间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向楚离的目光复杂。
二人的距离很近,楚离能很清楚的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梧桐花香,莫名的期待她接下来的举动。
“楚离,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或者,对我阿兄……”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到了后面,微不可闻,她低着头,喃喃自语着。
他心底莫名升起一丝淡而细密的刺痛,似是春藤荆棘蔓延,一点一点,扎的他生疼。
许是经年累月的原因,以至于他身上总有股浑然天成的清冷疏离之态,望向远方,迎着吹面而来的风,淡然道,“嗯,路上小心。”
她一愣,借口买了个河灯便走开了。
她走的很快,没有注意到他眼底促狭的笑意。
夜还长,黎鸢放了河灯,总觉心底空落落的,她道不出这是何种感觉,默默的拨了拨河水,荡漾而起的水波将河灯带着远行。
三日后的清晨,黎江离开了神殿,说是去置办些物件,过几日便来接她离去,黎鸢也是点头应下。
那日的傍晚,黎江迟迟未归,黎鸢躺在高大的白桦树下看书,隔着一排秋菊篱笆就是一道花径,刚好能遮住视线,却不能挡住凤箫声。
阅文过半,她忽然间注意到宣纸的叶上,白桦树的叶落在了之间,在写满“伦理纲常”的字里行间,尤为的突兀。
她顿了顿,轻轻的将它拂去。
秋菊篱笆黄,白桦木熏香,到底还是过客匆匆,再怎么惊鸿一场,也终会沦为彼此的过客。
挎着一只轻巧的篮子,边走边摘下开败的花,拾起被风吹落在果树脚下的青果,她忽的觉得今日的日光似是有些灼眼。
日后的事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但她大抵也做好了了尘的打算,依照黎家的家规,她早该做好打算的……
往日里倒是没有旁的心思,只是在见着楚离时,偶尔会有些许的波澜,她心道自己大抵是魔怔了,收拾了书便回去收拾东西了。
夜来风雨声又起,卯时的时候才渐渐小了些。
楚离今日早晨收了苗王寨那边的回信后便遣散了所有人,拆了信封,大致的扫了几眼。
目光盯着纸张间的几个字,忽的轻笑一声。
收好信,他望向窗外,俊美的面上冷峻孤傲散去,平添了几许的玩味,摩挲着桌沿,他侧着头,心中暗自思量。
他继位多年,倒是鲜少收到他师傅的来信,此番大巫蛊亲自来信命他亲自前往太湖一带寻人,想来此人身份定不一般,总归还是重要的。
他笑着,线条优美的下颌微抬,眯着眼睛有了几分思量,事情似乎远比他想的要有去的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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