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鸟雀轻啼,入秋的凉雨将停,亿万瓦吟,白珠滚玉,络绎而入的宫人开始打理殿中事物,黎鸢半扶着额,只觉心中烦乱异常。
如雪的皓腕轻抬,白皙的右臂早已不见了朱红……
“黎姑娘可是难受的紧?”
清啭的话音如珠玉悦耳,带着丝丝试探,疏离而漠然。
黎鸢恹恹抬眼,瞅着是姜苗来了,平静的轻放下手,示意其入座。
姜苗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太大的反应,斜眸凝睇间,眸底清明依旧。
今日的她瞧着倒似是比前几日要精神了些许,或许是不必过度的操劳,整个人都渐渐有些许的气色。
黎鸢垂了垂眸子,略是牵强的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道:“姜姑娘今日前来可是有何事。”
姜苗默默的想身后的少女招了招手,“我今儿早瞧见膳房送来一碟豆皮的包子,我想着姑娘或许也没吃,便送来了。”
山间的雾气正好,至今仍未散去,光影迫不及待的赶来,要和似纱般绵密的朝雾交织出一段只属于蜀中的传奇。
听风轻喃着这座山城的前世今生,它自地底深处而来,跨过一望无际的平原,游走过浩瀚无垠的汪洋,最终,选择了为这片巴蜀大地停下脚步。
黎鸢狐疑的神情淡淡扫过姜苗平静的面庞,在婢子放下那碟包子时,无意间瞥了眼那婢子。
她总觉得似是不久前才见过这人,只是不曾瞧见全貌,依稀见着了那双宛若狐狸般狡邪的眸子。
姜苗见她半天未有反应,暗自垂下了眸子。
是啊,她从未做好过一件事…如今怕也只是好心帮倒忙,怕是人家压根不领情……
恐了旁人勿扰,反叫他人寒心,黎鸢遂坐在桌椅上坐了慢慢自姜苗的闲言中留神窥察,闲语休罢,淡淡的笑意浮现,敛了敛眼睑便就着玉箸品尝了些许。
辨出夹杂其间的香菇后,遂不动声色的放了碗筷,笑道:“瞧我这,姜姑娘用早膳都念叨着我,我怎可忘了姑娘。”
姜苗略略发怔,听后低头想了半日道,“我亦是糊涂,怕是这碟包子不合姑娘口味,”遂是冷声吩咐,“拿下去,看看那个丫头尚且未曾用膳,赏她了。”
姜苗并不及黎鸢懂得察言观色,只是认为她只是单纯的不喜罢了。
二人皆是低着头,沉默无言,只依稀听得见彼此之间的呼吸声,最终还是姜苗率先打破僵局。
“我曾听闻姑娘来自江浙一带,那里很好吗?”
漫天漂浮着残碎的花瓣和斑驳的灰烬,在秋日的初曦中落下帷幕。
黎鸢捧着茶盏的手微顿,飘着花瓣的茶汤还散着甜甜的蜜香,不时入了鼻息,淡淡的抿了口茶,感受着茶温散开的感觉。
“嗯,挺好的。”
她似是不愿同人提及此事,简短的四个字已然说明了一切。
姜苗眸中隐隐可窥见些许的酸涩,“我前些日子里,读了一首诗,”她默了默,“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姜苗兀自侧了侧头,“我不大懂其中之意,只是那句直把杭州作汴州,多少有些嘲讽之态了吧。”
黎鸢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眸中一片无奈,“前朝亡后,皇室迁都城至临安,笙歌不断,美酒轻佻,彻夜难断。”
西湖四周青山绵延楼阁望不见头,湖面游船上的歌舞几时才能停休……
温暖馥郁的香风把人吹得醉醺醺的,简直是把杭州当成了那汴州……
终是国主奢侈成风,重文抑武,文人墨客风气足,用兵之道却是实无经验可言……
“我记得父亲曾说过,前朝君王,早年亦是个明君。”姜苗似是回忆般,又似察觉到了什么,止住了话头。
姜苗似是在躲避着什么,同黎鸢忙不迭的告辞离去。
黎鸢或多或少被她整的有些迷糊。
这一日黎鸢也不大出房,也不同旁来闲人交谈,自己闷闷的也只不过拿着书解闷或弄笔墨绘幅丹青解消愁。
完绘掷笔便遂又独自一人坐于石椅间发神。
正午的时候,骄阳正当空,彼时红枫初零,秦岭淮河以南的天也开始降温,候鸟已经开始迁徙,征途仍在继续。
楚离离了神殿,去了镇上的一家医馆。
那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店,素日里鲜少开门却打着药店的名声,开在街头一个不起眼的暗巷中,平日里少有人踏足。
暗巷沿路的顽石染了青苔,积水时不时的滴落,地间早已是水滴石穿凹凸不平之态。
再三观察了四周,在确定无人跟踪后,楚离叩了木门三下,低声暗哑道:“三两当归和二钱红花。”
在他说完后,门从里面被打开,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带着半张面具,将楚离迎入屋内后,他探出头,四处张望了良久才将门关上,自内反锁。
二人入了室内,内里生了灶火,楚离品着茶,淡淡扫了眼,“还未用膳?”
那人点了点头,随即低声道,“祭司大人,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楚离垂着眸子,默默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暗沉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的阴沉,“最近吾发觉,有人还在饲养驻颜蛊。”
似是不敢置信,那人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带着震惊和迟疑的眼睛,“驻颜蛊?那不是早就明令禁止饲养的蛊虫吗?”
楚离也不知为何这被禁止饲养了三百多年的蛊虫至今会重见天日,但可以肯定,幕后之人定然是有所图谋。
楚离稍一思索,正声道:“昔往已者,所求乃为己貌,今夕再现,恐是居心不良。”
男人沉默了半晌,起身走向了内屋,良久后才见其从屋内带出了一本泛黄的书籍。
“这是当年大巫蛊交于我的,他说过,如果您需要,可以随时来取。”
说罢,便将其交于楚离。
他是大巫蛊的人,这个楚离一直都知道,当初他继位时,大巫蛊就曾同他提及过此人,想来也是极为信任其的。
自医馆离开时,书籍已被他收入挎包中,途中偶过梧桐林,正值仲秋末玄月初,落英缤纷,青岚淡淡。
玄驹登树,隐有雨势。
他想,若是日后他不做祭司了,那就去寻一处寂静之地,闲云野鹤、粗茶淡饭的度过此生,貌似亦是不错的。
他想他老后,应当是孤僻的、古怪的、无人在意的,反正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需要任何人的质疑。
于林中觅得一寂静清凉之地,楚离在翻阅查找时,蓦然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之处。
若按照古籍中所记载的饲养驻颜蛊,幼虫需以女子精血喂养,成虫每隔两月便需以两名处女之血供养……
如此说来,当时在东苑发现的那具女尸只是其中之一,所以说,应是还有一具女尸正下落不明。
忆起东苑古井通的乃是镇上清水湾,楚离其实理了理衣袖,打算前往清水湾,去看看是否有何异样。
自枫叶林中去,西南方步行约半个时辰左右,临镇中,东西各三条长街,依次列开,乃日常所需、古玩吃食之类。
于午后三刻至镇中西南方清水湾,方至便见渠畔围了约莫二十来人,窃窃私语声未绝。
楚离站在人群中,瞧着渡口处的几艘渔船缓缓从水中将一具浑身浮肿的女尸捞出水面。
尸体所散发出的腥臭味让众人都不禁掩住口鼻,浓烈的尸臭熏的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偏偏还愈来愈烈,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惊呼声此起彼伏。
这清水湾不乏落水之人,只是似这般死状惨烈的还是少见。
楚离回去后便命人以查案为由将那具女尸带回来神殿。
夜幕肆无忌惮的吞噬着万物,似要将这天地万物都晕染上孤寂的黑色,弦月无语,只是自顾自的在暗夜里挥洒着属于它的光辉,清冷而凉薄的月华,在暗夜中无声注视着一切。
楚离独自一人居于暗室中,解刨着两具散发着腥臭味的尸体。
在检查完尸体周身后,确定死者皆为二十左右的女性,最大不过二十三后,楚离默默的用刀刃将尸体的衣物划破,对尸体进行进一步检查。
自清水湾中打捞出的那具女尸,因为泡水时间相较于另一具女尸的时间要过长,血肉模糊的更为厉害,但或许是因为生前被蛊虫吸干了学液的缘故,整个人又干瘪的紧。
检查完两具尸体后,楚离洗了洗手,拿起了刀刃准备尸解。
沿着肋骨和与胸骨相连的软骨分界线走刀,切开胸腔,让肋骨连在胸骨上,摘除整个胸腔前部,刀刃刺破皮肤,划开模糊的血肉,粘腻的感觉糊了他一手。
强烈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楚离面不改色,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亲自动手解刨尸体了。
提起肋弓紧靠胸骨及肋软骨后壁将横有胸骨部和纵隔结缔组织分离,揭去胸骨就算是暴露出胸腔,沿着肌肉的筋膜用刀尖的背部来钝性分离,还得避免损伤颈部的大血管。
从取出死者肠部,利用剪刀沿着依附组织走刀,满满的将生了驱虫的内脏取出,脂肪与韧带交界处的蛆虫尚且仍在扭动,令人作呕。
胃囊表面泛着一层怪异而阴森的白光。肠子也因为充满腐败气体而变粗,占据了大半个腹腔空间。
楚离让尸体处于仰卧位,头部放于木枕上,一点点将头发用刀刃挂掉,用刀从一侧耳后乳突部,刺入头皮,刀刃向上挑开头皮经头顶部。
脑浆流出的瞬间,尸臭味更为浓烈。
用弯剪刀戳进去,钝性分离头皮和颅骨,分别向前、后翻开,检查头皮下有无出血、血肿;骨膜下有无出血;颅骨有无骨折。
在确定蛊虫在其生前都曾钻入过其脑部时,楚离眸色敛了敛。
尸斑分布在脸部、颈部、胸腹部和大小腿前侧,解刨的过程并不好受,在死者右侧脸部恐怖的紫红色尸斑中,竟然有一小块是惨白的,好像在脸颊上长出了一只眼睛,上面还有一些隐暗花纹。
这是因为死者这一侧脸压在地板上,这个部位因受压而不能形成尸斑,并且留下了地间的花纹。
楚离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人在死前都曾做过剧烈的挣扎。
处理完这一切,楚离命人打了水,不停的搓洗着沾染了黏糊皮肉的双手,尸腥味沾染了他一手,楚离拼命的搓洗,直至将手上的气息完全洗去后才肯罢休。
月色的银辉像着暗夜的伤口,点点月光便从其间倾泻下来,斑驳的光影点点交错,此时的月,清辉万千而又万籁俱寂,它懂得世间百态,懂得人间疾苦,可它也无能为力。
今晚的月色很美……而他……很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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