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秋分日,酉时方过了半刻钟,旭阳便渐往西行,望舒同扶光相触,月华同余晖交叠,斑驳陆离的光影下,少女的身影,孤寂而又纤细。
姜苗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心中不安的紧,似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心止不住的跳,大抵是不安到至极,故而步行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略略急奔后的姜苗发髻微微有些凌乱,银冠银饰泠泠作响,额间出了些许的凝汗,微湿的碎发半贴于额间。
倒是平添了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姿态,却又似寒冬腊月间怒放的红梅,疏离而清冷。
烛火微曳,灯耀中花影落在蝉翼薄纱的窗面上,昏黄微暗间,唯见孤月独悬,月华淡淡。
独自一人取了乌发间的银冠,卸了耳坠同项圈,简单了编了两麻花辫,正欲安寝,婢子却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惊恐看着俯在窗前望月的姜苗,哆哆嗦嗦半天才缓缓吐出几字珠玑,“不……不好了…族长,族长遇刺了。”
姜苗惊的猛地站起身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堪堪扶住桌岸,有气无力的说着,“你所言…当真……”
清澈美眸水亮乌黑,声音颤抖的不似话般,得到肯定答复,姜凌忙不迭的夺门而出,赶往姜凌所在的寝居。
一路上皆是巡游的宫人,姜苗倒也不担心会迷路,她所担心的,是她的父亲,那是她相依为命的父亲,母亲逝后,那就是她存世的唯一希望了……
姜苗赶到时,楚离早已负手利于榻前,蛊巫也正在施救,殿内的婢子跪了一地,无人敢抬起头来。
姜苗径直走上前去,辫发微散,用以绾发的红绳微微有些松散,凝泪的美眸微红,她随手拭去眼角的泪,半跪在榻前,紧紧的握住姜凌的手。
“父亲,父亲,父亲你醒醒,我来了,你睁眼看看我啊……”
她感受到姜凌的手很冷,布满了褶皱,同她儿时记忆里紧握着她的手相重合起来,只是多了岁月的沧桑。
楚离眸色微沉,清晰的看着那双清冷如皎皎皓月似的美眸里,漫起了涟涟水光,迷蒙似轻纱,透满了恐惧与担忧。
楚离淡淡开口询问着,“蛊巫,姜族长如何。”
蛊巫尚且未曾开口,便被殿外传来的声音打断,“这种大事师哥也不知道叫我,真是的,非的我自己来。”
走过青烟袅袅的金丝香炉,楚洵浅笑着走到楚离身侧,颇有些玩味道:“苗苗,这地间凉,你可别跪着,着了风寒,我可是会心疼的。”
楚离微微抬了抬眼,恹恹的把玩着食指,“这个场合,可不是你说笑的时候。”
自是不满于楚洵的态度,饶是如此,他也神情淡漠至极,并未曾表现分毫,只是略略提醒。
姜苗红着眼眶抬眼恻恻的望向楚洵,却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的摇头低泣。
蛊巫替姜凌把了脉,蹙眉叹息了半晌,楚离见此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左手不自觉的握拳。
姜苗忽的提起狂跳不止的心,刹那间的窒息感
袭来,眼前顿感天昏地暗。
却见蛊巫缓缓起身,毕恭毕敬的朝楚离行了个礼,“姜族长并无大碍,歇息两日便可以了。”
众人:“……”
哦,和着话说一半,你觉得你很幽默喽。
楚离挥了挥手,示意婢子们退下,亲自替姜凌把了脉相,发现他虽是负伤,却也未曾伤及要害,确不致死。
余光淡淡瞥了眼暗自抽泣的姜苗,细碎的呜咽声微,倒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楚离倒是想起了黎鸢哭的时候,那双眼睛噙着半怒瞪着他,活似只被惹怒的兔儿。
待到反应过来自己在思考什么的时候,不自然的蹙了蹙眉,淡然道:“行了,都散了吧,加强这附近的巡视。”
楚洵徵微弯着薄唇,眉眼间的玩味多了几许不明所以的意味,淡淡“嗯”了声,笑嘻嘻的望着楚离。
他的师哥啊……乱了心,心不静了啊……
慌乱之余,楚离简单的安慰了姜苗一番,奈何其执意要留下来照顾姜凌,对此,楚离倒也没说什么,只当默许。
外面没有传出十三州族长受伤的消息,神殿的日常依旧,但守卫明显加大了搜查的力度。
光影阑珊,繁华颓去,屋内的熏香被宫人们撤下,陆陆续续的次第退出。
楚离方欲离去,余光无意间瞥见金丝楠木的窗框间,凸起的细微木片刮下了一根金丝线。
本是常见的缕金丝,握于手中时,楚离却笑了,总是孤冷不化的面庞,此刻的笑意却莫名的森然。
狡兔三窟,百密一疏。
他隐下了此事,未让消息流出神殿,就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楚洵随着楚离的步伐离开安祁殿,匍一踏出殿门,前方便飘来那人冷淡淡的言语声,“有些事情,汝还是莫要过多揣测。”
他显然是注意到了楚洵先前的异常,从他盯着自己笑时,他便大致猜到了此斯心中所想。
他自是不愿旁人知晓他的心思,偏偏楚洵就是要去妄加揣测,碍于情面,他不能对其下手,只得言语警告。
楚洵此时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碎发,闻言手下动作一顿,片刻继续把玩着缠绕指尖的发丝,阴郁的眸眼暗沉的辨不出颜色。
面上却仍旧噙着笑意,意味深长的垂了垂眸子。
不可妄加揣测……可惜了……他这师哥还是那般模样,只是……心不静了呢……
霜天夜有皎洁月光,亦有清风纤凝叆叇,虚霩孤鸟高旋,走在寂静无声的巷道上,楚离微微振衣,已做好了伺晨的打算。
正西南方偶有微响,楚离冷眼斜视,显然已是料到来人,并不打算过去。
弥望着漫山遍野的青松,草木葳蕤却也即将败了韶华,忽觉濩落,凤眸流眄间,神海里尽是那丫头的身影……
鸦青色的衣袍飒纚,窅冥的四周鸦雀无声,借着望舒淡淡的月华,眸中也渐渐窥得见些许的昉光。
燕安不复,簪缨将碎,届时又该如何……是独守伶俜,终日栖迟,亦或是焚膏继晷……或许……他都不会选……
在外人眼中他楚楚谡谡,喜好湫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夜无眠的过去,从子时熬到了破晓,曈曚时分隐见虚霩半边红印霞,踯躅于窗前,一夜未曾合眼,此时略显疲惫倦态。
着实是被今日发生的事情烦了心,乱了神,楚离有时也觉得自己是魔怔了,本来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应该关心的才是。
却偏偏又想护着那人……
这种感觉很微妙,前所未有的存在,总叫他感到不可思议以及慌乱。
凉风习习,吹的人觅得了几许清醒,他清晰的意识到,那种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或许多年后,当他回首前尘,方知此刻那油然而生的陌生情愫为何。
世间极乐三千种,有的是人寻欢作乐,有的是人美酒轻佻,所行所言之事,不仅是为了那片刻的欢愉。
在这惶惶灯火浮沉的大千世界,有人相爱,有人相拥,有人错过,亦有人重逢,有人许下山盟海誓终是错付,有人断言老死不相往来最终白首一世。
而他们所行,不过就是为了让两个相似而有趣的灵魂碰撞交融,彼此烙下此生难以消融的痕迹……仅此……而已……
经昨日一折腾,晨早起漱时黎鸢的腿都尚且有些许的发麻,行步时微微有些头昏眼花,亦不知是否是染了风寒。
独坐檀木椅,眺望越国方。
窗外传来楚洵轻浮调戏的笑声,“咦,小美人,唉声叹气的可就不好了。”
从神游间抽回思绪,黎鸢淡淡的望向窗外,随意的扫了几眼。
秋葵海棠,花开未开间。莫言春色三分二,朱颜绿鬓,恰是佳人眸光流转,桃面娇颜可堪与之较一二。
少年白衣翩跹,眸似桃花,勾人回望。
海棠花下影重重,嫣红的花色,旖旎的花香浮荡在空气中,扶光透过花间,漏在少年噙着半笑的眸中。
说不出的眷恋与柔情,自然,除却他方才的轻狂妄语。
黎鸢只觉莫名的烦躁,娇颜平静,只是胸口闷闷的,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总觉得异常的不悦。
许是见着黎鸢半晌亦未曾有所表态,好看的眉头不由得一蹙,“丫头,你理理我啊。”
黎鸢恹恹抬起头,略显疲惫的垂下眸子,思虑半晌,“何事?”
漠然而疏离的声线,略带冷意的声音飘然入耳,楚洵眼底的笑意微微一怔。
黎鸢漠然着脸,眸子颇是像极了那人,那人惯是清冷孤高,眼底永远带着化不开的三尺寒冰。
是楚离!
楚洵有片刻的慌神,不知何时,这丫头身上也有了那人的身影,一样的清冷孤傲,一样的……让人讨厌。
眸中的诧异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笑意,只是几分真,几分虚假……这倒也都不得而知。
“丫头,我好歹也救过你,何故待我这般冷淡。”
黎鸢心中正是烦闷,并不大想理会其,处于礼节,还是请他入了殿内坐着。
黎鸢心中正是烦闷,并不大想理会其,出于礼节,还是朝他淡淡的点了点头。
楚离敛了敛眼睑,神色黯淡了几许,“你在他面前……也是这般吗……”
黎鸢恹恹的沉思,恍惚间听到他这句话还有些愣神,不自主的凝眉,美眸清澈带着疑惑,斜视着窗外的那人。
方欲开口,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直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是什么样同你又有何干系。”
楚离在殿门不远处停下脚步,眼神睥睨的望了一眼楚洵,赤裸裸的威胁韵味。
自是知晓楚离此时怕是心境不大好,楚洵讪笑,“师哥,我不过是来看看嫂嫂,你这是何意。”
黎鸢无心关注他二人之间的针锋相对,只是……貌似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不是……谁是他嫂嫂……乱说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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