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是《长生殿》的《埋玉》，我想起身阻止外面发生的一切。

却挣脱不开，又听得师姐唱道：“臣妾受皇上深恩，杀身难报，今事势危急，望赐自尽，以定军心，陛下才得安稳至蜀。妾虽死犹生也！”

“算将来无计解军哗，残生愿甘罢，残生愿甘罢。”

“臣妾秋烟，拜别皇上。”

接着就是剑落地的声音，我听见皇上的悲泣：“烟儿，你怎么能这样抛下朕……”

群臣齐呼：“陛下圣明！”

这出戏，是演给谁看的呢？

师姐，这是何必呢？

我泪眼模糊，痛极攻心，昏倒在地。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师姐……不要走，再陪一会烟儿……”

“师姐哪也不去，师姐就在这陪着你，怎么样？”

我靠在师姐身上，紧紧抓着师姐的袖子。

可是突然有风吹来，师姐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我从床上跑下来想拉住师姐，而眼前，却是深深的黑暗。

“烟儿，你……醒了。”

皇上摸了摸我的脸。

我睁开绝望的眼，毫无生气地盯着床顶。

“烟儿，是朕的错，是朕没有保护好你们。”

“皇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冷冷地说。

“朕……朕真的不知道……朕若是知道，怎么会让裳儿来逸兴殿……”

“皇上，你走吧……烟儿想一个人。”我推开了他，从他温暖的胸膛上跌落在床榻上，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烟儿，你这样让朕如何放心！”他探过身来，我心中委屈又愤怒，竟生生把他推到了地上。

他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从地上起身，整了整衣服，出了屋门。

“我不会用师姐的身份继续活在世上！”我朝门外大喊。

我又睡了很久，幽幽醒来时，知意在床边：“贵人，昭嫔生前的贴身宫女求见。”

“更衣。”我强撑着起身。

“奴婢待宵，参见贵人。”师姐生前低调，她的宫女也低调，我竟对她没有多少印象。

“娘娘临走前，让我给贵人带句话。”她跪在地上，“娘娘说，她是自愿给贵人这个身份，让贵人和皇上好好相伴。”

师姐，何必呢？你代我去平息这一场风波，而我怎能顶着你的名义活在这世上。

“贵人……还有几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无妨。”

“贵人，娘娘不是被丽妃陷害的。”她抬起头，“那日娘娘出宫遇上丽妃，我就一直注意着丽妃莫让她伤了娘娘，她的确没有往地上扔过任何东西……”

“而且前几日，娘娘身边的星月，偷偷去了娴贵妃宫里。”

我手一抖，碰倒了茶杯。

“这六年来，昭嫔娘娘对我恩重如山，奴婢无以为报，只好将所知道的事情告诉贵人。”

她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我本应把星月的事情告诉娘娘，只是我想着要小心求证，不能冤枉好人，这才……”

她哽咽着：“奴婢会自请去辛者库，求贵人为娘娘查明真相……”

我走到窗前，望着待宵离去的背影。

如今，名义上的秋烟已经自刎于御前，而我手里什么也没有，这该如何是好……

我穿上太监的衣服，低着头去宫里的各个角落偷听消息。

听说皇上新爱的男宠香消玉殒，皇上夜夜宿在逸兴殿只关心国家大事。

听说昭嫔失了疼爱的师弟，还在月子中就悲痛过度无力回天。

听说小秦将军在京城，连年都没过，就又匆匆回了边疆，娴贵妃在殿前哭了一天，皇上也不为所动。

听说皇上亲自赐昭嫔的孩子名为慕烟，送到皇后身边抚养，皇后视如己出。

我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和面容，穿过这一条条压抑的宫道。抬头，是阴霾的天空，如一张破布，将所有人的命运覆盖在这宫城之下。

外面的欢天喜地却驱逐不了我心中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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