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得时候,子权死了,我如愿继承了他的房子。
警方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精神病人,为什么蛰伏了这么久才犯案,还有,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杀错人。
那天,我们公司团建,我很晚才回来。
发现屋子里没有屎尿的气息,反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餐厅里摆着一条色香味俱全的糖醋鱼。
子权在屋里,胸口插着一把刀。
“我们一直以为,嫌疑人是在发病状态作案,其实正好相反。”警察冷冰冰的说:“作案的时候,恰恰是他为数不多清醒的时候,他想杀的人从来不是你,对吧?”
眼泪缓慢的流下来,我笑着看着这个年轻人,如果我和阿飞第一个孩子生下来,恐怕也有他这么大了。
“能先让我把鱼吃完吗?”
“据医生推断,他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不但没有痊愈的可能,而且以后,很难再有清醒的时候了。”
“哦,是吗。”
“无论他是怎么想的,他都会本能的来找你,发病的时候也是。你的人身安全会遭到严重威胁,你必须提供线索。”
“好”
“你一定要一边吃一边回答我的话吗?”
“不好意思,我真的很久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我把房子买了,把钱打到某个账户上去,那是个有遗传病的孩子,被一对很疼爱的乡下夫妻收养,今年十四岁了。三百万,够他过下半辈子了。
办完这一切之后,我回到了瓦片里。
那里马上就要拆迁了,只剩下萧索的瓦砾,晦暗而凝重。
没有暖气,没有自来水,可是这本就是我从小长到大的环境,我独自在那里住了几天,直到一天夜里,我听见了烟花的声音。
哦,是除夕。
那些富裕家庭,会在这一天,放漫天的烟花,瓦片里的小朋友,也可以怯生生的跟着看看。小时候的我,小时候的阿飞,都是这么长大的。
突然,传来轻轻的敲窗声,我打开窗档,便看见了烟火下,那个人。
他已经将近四十岁了,常年受疾病的折磨,头发斑白,形容憔悴,可是我看不见,我只看见那个穿着白色夹克的清爽少年,扶着摩托车,朝我笑。
“对不起,不争气,病没好,让你等久了。”
“没事,得有个念想,我才能活这么多年啊。”
他拿着一个大桶,走进屋里。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他与我并肩坐着,问。
“因为拆迁,我害怕,所以你肯定会来。”
他已经病入膏肓,却还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为我的幸福而努力。
一如当年。
奶奶去世之后,我没有钱葬她,而那笔退休金,是我全部的生活来源。
我在屋子里,挖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把她放进里面。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秘密。
“没关系”
二十年前,在那个黑暗的小屋里,他在我耳边说,然后抱着浑身发抖的我。说:“别怕,以后跟着我,你只管往前走,什么都不用怕”
他也真的做到了,那些年,他揍每一个欺负我的人,打工供我上大学。觉得自己妨碍到我幸福的时候,毅然决然的消失掉了。
“我自己知道,我的脑子越来越乱,可能以后,就再也清醒不了了,我本来想在那之前看看你,你知道我他妈……太想你了。可是正好听到那个女的和你丈夫,商量着怎么害死你,吞掉那个房子。这怎么能行呢?妨碍你幸福的人,都得死。”
“他们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啊。”我笑着说。
“本来想一起杀了的。可是正好你回来了,我就藏起来了,下次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你傻啊你,你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干嘛,清醒了就来看看我啊!”
他看着我,笑了:“你才傻呢,我一共能清醒几次?我得趁着清醒了,赶紧帮帮你。”
他的手臂上,用刀刻着笨拙的字:杀瘫子—烧房子—潘潘。
我抱着那只手臂,眼泪就那么落下来。
“你老说要给我幸福,其实我早就得到幸福了。”
遇到你,瓦片里阿飞,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我站起来,把他带来的大桶汽油,洒在地上,说:“阿飞,我们也来放烟花好不好?”
“好啊”
烈火燃烧起来,吞噬着瓦片里,吞噬着凄苦、灾难与命运。
而我们,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又是十六岁的潘潘和阿飞啦。
“我告诉你个秘密,当时,我怀了你的孩子,他是个到人间受苦的小天使。所以我一定要那个房子,给我们的孩子治病。”
阿飞抱紧了我,他似乎在发病,又似乎没有,他只是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潘潘,潘潘,潘潘。”
被火焰包裹的瞬间,我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比烟火轻,比烟火还要美,就这样到达天空吧,和我永远的少年,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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