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小区楼下婆娑的树影里,抽烟,轻声说:“你杀错人了你知道吗?”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夜风和蝉鸣,我却觉得,他一定在。
“你不是恨我吗?就出来杀死我吧!”
无人出来,无人应答,一如这十几年一样。
我蹲下来,死死抓住头发,我听见我喉咙里野兽一样的呜咽:“你出来啊!你出来让我看看你!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想再看你一眼!”
阿飞并不是刑满释放的,他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
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且具有极强烈的攻击性。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幻想着,有朝一日,他的病会好。
时不时的发病让他没有办法工作,我只好拼了命的赚钱,但是还是赶不上他破坏的速度,那时候他一感觉要发病,就用粗壮的锁链一圈一圈把自己锁起来,但是,还是会时不时的跑出去闯祸。
直到有一次,他跑回了之前打工的餐厅,打伤了之前的老板。
“念着他是我们员工的份上,上次他砸的那些东西,我可都没计较,现在怎么办?他把我给打了!”
“赔钱?你赔得起吗?”
“我要是报警,他是没什么事儿,但是肯定会被抓进精神病院里去的!”
“别别别,女孩子,又这么漂亮,不用下跪,要不叫我一声叔吧”
“嘿嘿,我还没睡过女大学生呢!”
那时候,我已经心力交瘁,对那个夜晚,我整个记忆都是模糊的,我只记得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嗡鸣:“潘公交!潘公交!潘公交!”
那来自瓦片里,我从未离开的瓦片里,
那个老板真的放过了阿飞,还给了我们一笔钱。
我回家的时候,他正在清醒,一边抽烟一边颠勺炒菜,见我回来,边带着回头笑:“回来了?菜马上就好。”
我从背后抱着他,我说:“只要有你,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忍。”
“我也是。”他把烟摁在旁边,笑了:“哪怕活的像个畜生,我也想呆在你身边。”
那几日,如同暴风雨之前总会有的平静。
他的病情好转了,即使发病,也不会挣脱锁链,好的时候,还能帮我干干活,做做饭。
我总在想,如果没有那个老板,我们的生活会不会就这么进行下去。
还是,像我们这样的蝼蚁,终究会被现实压垮。
那个老板大概是食髓知味,又或者,我是他能睡到的,最廉价的女人。
他拿着偷拍的视频找我,笑的十分狰狞,他说:“你要是不跟着我,我就把这个视频给阿飞看,哦对了,我还要发到你们学校论坛上,让他们看看你有多骚。”
我嗫嚅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他猴急的把手伸进我裙子里,说:“你跟着我吧,我保证让你——”
他保证让我如何,我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了。
阿飞站在他身后,平静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他手里,是一把水淋淋的刀。
哦,那天晚上,我们本来,是要吃鱼的。
那天晚上,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清醒的阿飞,他抱着我,很温柔的说了很多话。
“本来想给你幸福的,对不起,我没做到。”
“我再发病,你就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吧,听话,我迟早会杀了你——这比让我死还难受。”
“潘潘,找个好人,嫁了吧,我们俩有一个人幸福,就够了。”
“或许有一天,我的病好了,我就会回来找你,又或者”他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我彻底不清醒了,也可能会靠着本能来找你。”
我笑着说:“无论你疯成什么样,别忘了我,好吗?”
他粗鲁的抹掉眼泪,捧着我的脸亲了一下,说:“我死都不会把你忘了的。”
后来,他就彻头彻尾的疯了。
再后来,我给警察打了电话。
他因为严重危害公共安全,而被强行送往了精神病院。
他临走前,一直朝我嚷,说要杀了我。
我看着他,目光温柔的像个小母亲。
当然温柔了,他疯了,傻了,恨我了,也是阿飞啊。
全世界,我最喜欢阿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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