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长命草（陆）

“逆天改命……”叶秋小声重复这句话。

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有什么能力去逆天改命？

而且，她面前这个女人，可靠吗？

“不急，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考虑。”女人嘴角噙着妖冶的笑容，不疾不徐地对她说。

“考虑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一阵微风过，那女人身形隐去，渐渐消散在风里，“你那个情敌姐姐给你添的包裹你还没打开看过吧？”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呢，咯咯咯……”

“诶？等等，我到时候要怎么找到你啊？”叶秋见那女人凭空消失了，诧异地张大了嘴巴，她伸手想要抓住那个女人，却只触碰到一片虚无。

她往四周环顾一圈，半点那女人的踪迹都没有，仿佛她从未存在过一般。

沮丧地踢了踢地上的砾石，扬起一脚的沙土，她跺了跺足，凭着月光，摸索着走回营帐里。

帐中，她的包裹静静地蜷缩在一个角落。

叶秋略微有些失神，她敛声屏气地扶着帐壁摸黑走过去，轻轻地拿过那只包裹，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生怕弄出一点点声响惊扰了帐中其它人。

几件冬衣，还有一方小小的布包。

她取出布包，掂了掂，费力打开布包上系着的结。

里面似乎是一方小小的纸包。

这个纸包的触感，她再熟悉不过了----糕饼铺子用来裹点心的油纸！

她倒吸一口气，耳朵里尽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为了更好地看清楚纸包中的物品，叶秋缓缓起身去点了一根蜡烛。

借着蜡烛微弱的跳动着的烛光，她展开一层层的油纸，里面方方正正地摆着几块点心----和那日文轩翻墙带来的点心一模一样。

她注意到，里面夹了一张没有署名的小纸条：“小秋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祝平安”。

苍劲又不失飘逸的笔迹，在她心里漾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糕点已经有些变质了，她惋惜地把它们重新收起来。

不过，她会好好珍藏它们。

至于那个女人同她说的那些，或许她的心里已经开始有了答案。

她吹灭了蜡烛，将那纸包重新用布包裹好，仔仔细细地打紧一个结，塞进衣服里，放在了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那里，装着她的全世界。

随后，她迈着一种在她自己看来有些毅然决然的步伐，走了出去。

星河澄澈，大漠的夜晚，浸透了寒意，她穿的单薄，心里却是暖暖的。

不等她开口，那女人的声音便在她的耳畔响起：“看来你考虑地还挺快的。”

女人缥缈身形如烟，一缕缕地逐渐凝结，逐渐凝结，逐渐从透明变得清晰，最终实实在在地现形在叶秋的面前。

“只不过，你要付出一点代价，你可愿意？”女人的眼神，似乎看着叶秋身后一个很远的地方，空明深邃。

“什么代价？”

红衣女人抿唇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幽幽地问道：“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长命草’？”

她抬起手，如葇荑般的手指轻掐了几下：“‘长命草’开花可替你的心上人逆天改命，不过你要花一个月的时间将它培育出‘长命花’。”

“至于你的小情郎，他的阳寿还剩下两个月。”

叶秋其实还可以有一个的时间慢慢考虑。尽管她知道女人向她要的代价定不会轻，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你说吧，无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接受。”

只要她的文轩哥可以平平安安地回到瑶丘就够了。

她定不悔。

行军的路上，文轩颇为忙碌。

因着他爹爹的身份，他一入军便是瑶丘士兵副将的身份，一个人拥有一张副将营帐。

对于他来说，做很多事情都要方便许多。

一只雪白羽毛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停在他的肩头。

文轩看到那只鸽子，心里五分紧张五分期待，不知道此番带来的消息是好是坏。

抽出鸽子腿上的信筒，他逐字逐句地把信件认真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什么信息。

是他想要的消息。

事情的进展比他预料的要快上许多，他算了算时间，距离预计和西戎开战的日子还有一个半月，按照目前的趋势，完成计划中的一切，绰绰有余。

他伏案思考了一会，从桌边取了一张纸，飞快地写完了回信，塞进那只小小的筒中。

他爱抚地顺了顺鸽子的白羽，将它放飞回了夜幕中。

那一夜，他枕着箭筒，和衣而睡，睡得无比安稳。

陆府的一个房间里，陆小公子闷闷不乐地噘着嘴。

气愤地把笔扔在桌上，他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累死了，这些书我根本就看不懂。”

在桌边替他磨墨的洛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盈盈地取过了桌上摊开的书。

“这些书委实有些晦涩难懂，不过多多思考，还是可以领悟的。”她估计了一下现在的时辰，“你学了这许久，想必是乏了，不如歇会？”

小公子开心地点点头，他脚步欢快地离开了桌子，去房间别处替洛芷搬了一张椅子，正对着他书桌上的位子：“洛芷姐姐，不如你和我说一些故事？你嫁给我之前，爹爹和我说，你是我们瑶丘懂得东西最多的大小姐了。”

洛芷翩然而坐：“那你想要我同你说些什么？”

“奇闻秘辛？”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无比澄澈，嘴角总是挂着温暖又柔和的笑容，满是天真的孩子气，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人。

不知小秋现在如何了。

“你可知道叶府的嫡小姐叶秋？”她敛了敛神色，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

少年双手托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略微回忆了一会：“我爹爹和我说，她是扫把星，是个不祥之人。”

“那你怎么看？”

“是个可怜可叹之人。我先前听身边侍从告诉我，那叶小姐尚在襁褓中时，原先的叶夫人便病逝了。续弦的那位夫人不喜她，她在叶府过得很是凄惨。”

洛芷不语，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陆小公子皱了皱眉头，有些犹豫：“还有些话，道听途说，不知真假，也不知道当不当讲。”

他隐隐记得，自己这有如长姐的妻子，好像和那叶小姐私交甚好。

“但说无妨。”

“听闻那叶小姐天生命中带煞，她的母亲便是被她克死的……”说到这里，他略微摇了摇头，“我感觉这么说有些过分，人的生死本便不是可以由他人随意左右，何来克死一说？”

陆小公子叹息道：“若不是谁胡说给她安了一个‘煞星’的身份，她的境遇无论如何也要比现今好上许多。”

那日在他与洛芷的大婚，他远远地瞧见了她，瘦瘦小小，不似其它人家的千金那般是养尊处优的样子。

而且宾客们对她不太欢迎，有意无意地与她保持了一些距离。

“不过，洛芷姐姐，到底是谁说她是煞星？”他分明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

周围的人欺压、躲避、冷落她至此，她还是可以有那样干净、真诚的笑容，让他很难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叶府嫡小姐生出敬佩。

“我之前听闻，原配的的叶夫人病重之时，有一疯癫道人，日日在叶府门前发疯，叫嚣叶府生出一个煞星，会给府里带来灾厄。”洛芷接过了话茬。

她一直在一旁悄悄观察小公子对叶秋的态度，确认了他有自己的主见，心头有着挥之不去的喜悦和欣慰。

“后来果然如那道人所言，叶夫人不就便去世了，府里也接二连三有丫鬟莫名死亡……”说到这里，洛芷暗暗攥紧拳头，“那‘煞星’定是刚出生不久的嫡小姐无疑了。”

陆公子很认真地听着，“咦”了一声：“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像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洛芷用力到指骨发白，这件事情来龙去脉她再清楚不过了。

当年人人皆信叶秋便是那灾星的说法，要将她扔到瑶丘野外的山丘喂野兽。

若不是原配叶夫人的母家心疼夫人唯一的血脉，暗中出面，想方设法保住了她，叶秋怕是早就葬身野兽之口了。

可惜毕竟原配夫人的家乡离瑶丘太远，夫人母族能做的极限便是这些了。至于叶秋到底过得好不好，他们没有能力管得到。

“天色不早了，你快去睡吧。”洛芷起身，替他收拾桌子上的书本，喊来丫鬟与仆从，侍候小公子沐浴，自己则继续坐在桌旁发呆，若有所思。

陆小公子扁扁嘴。他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的洛芷姐姐一定瞒着他去做一些秘密的事情了。

不然为什么总是打发他去睡觉，然后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出去呢？

他太想知道洛芷姐姐一直瞒着他的秘密是什么了，是关于文大公子吗？还是关于叶小姐？

洗漱好后，他爬上床，闭着眼睛假寐。洛芷又坐了一会，蹑手蹑脚来到他的床边，确认他睡着了以后，提着裙摆迈着细小的步子出去了。

陆小公子待她出门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踮着脚尖走到房门边，将门拉开一条小缝，扒着门缝，瞪大了眼睛往外瞧。

他看见一只雪白的鸽子从夜幕里飞来，停在洛芷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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