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善于讲故事的人。
严格来说,我并不算是人,我只是姚先生阁台,上一支色泽黑润的徽墨。
我是躺在一只香樟木匣子内被人送给了姚先生,作陪的还有半匣湛黄的银杏叶。姚先生接过木匣,一语未言。
之后我就在姚先生书房里三层高的红漆木柜子内睡了几年。
那日一束久违光吵醒了我,正对上的还有姚先生清郁的眸子。灰黄的叶还静静躺在匣子里,香樟木防虫,沾了我的香,又受那时光发酵酝酿,打开嗅得气味内敛沉郁。
颜色不如送来时灿烂,覆了一层惨灰。
我不清楚姚先生要做什么,只知道姚先生眼里那些蕴动着的回忆凝成泪珠子连下来了,落到我身上,清冷冰凉,像暮春清晨的水露。
木屋到院子的廊旁,暖风低回处,有株会开花的树。
一株桃花树,不向阳,枝条偏偏往书房里伸。长得久了,花便开在了先生透着沉香的木书桌上,嫩粉色的瓣子经常染上墨污。
就因为它,书桌顶上檀木的窗从未有关紧的时候。
我是从柜中重见天日时才注意到有这么株奇葩的树,那株桃花不似院内银杏那般挺拔修颀,却见着叫人生出股道不明的情愫。筛风弄月,为这僻静的旧屋平添了几分风雅。
姚先生通常在书房里一待便是一整日,应着树影看书,兴致来了还提上几幅字画。
书房里古籍无数,可姚先生将我拿出来那日,赭色桌面上泛黄的书页开展,等日影从桌头挪动到桌尾也未见姚先生翻动。
一朵开得正盛的桃花划过,轻吻姚先生的脸,徐徐落在纸面上某位诗人的琐碎梦呓。
日子庸常舒懒,我也乐得悠闲,就是那支桃花总静不住,难得逮到一个听得见它说话的,为此它还替自己取了个名,顺道帮我也想了个。
我总是半梦半醒地听,毫无诚意地附和几句。
我总是半梦半醒地听,毫无诚意地附和几句。名字忘了,睡多了记性也会变差。反正它就是棵桃花树,我直接叫它桃花。
桃花喜欢叫他先生,显得亲昵,还因此窃喜。我呼作他姚先生,只因为忘了名字,依稀记得姓姚。
某日春夜如幻,月光如酒。
姚先生又在书桌上睡熟了,书卷摆落在一-边,细风摇得院里簌簌一片。
我难得清醒,对于桃花的絮语听进几句。
桃花说,它讨厌银杏,尤其是院子里那棵参天笔挺的银杏树。
不想惊醒姚先生,桃花把声音放得很低,像雨后湖面上氤氲的雾霭那样虚幻。
我静静听。
桃花说了一个故事,在这一方面,它比我擅长。桃花说它一直守着这旧屋,比院子里那些突然冒出来的银杏树不知成熟多少。
不说曾见沧海变桑田,至少见过的人时间轴一顺下来包括姚先生的祖宗和姚先生几年前还住在屋子里的小情人。
两个人在院子满天飘扬的银杏叶里初遇,也在那样一个日子里分离。
偌大的屋子,此后只剩姚先生一人
小半匣银杏叶是那人费尽心思从秋天剪裁下的碎片,成了故梦重温的凭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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