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歌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日沉,也不知道酒楼是否还在忙活。周围的灯笼一个个高高挂起,雨已经停了,不用怕浸透了纸灯笼的罩子。
街上又开始热热闹闹了,暗黄的点点灯花在树影斑驳下随着风来回跳动。这是醉歌最喜欢的时候,街上小贩吆喝,卖着许多稀奇的小玩意儿。
酒楼的斜对面是一家刚开起的花院,就是俗称的逍遥楼了。那里每到晚上就十分热闹,他在酒楼的时候也常听他们说起新开的花院有上等的歌姬舞姬,那里的女子都是难得的上等好货并且还有稀有的各国男宠任君挑选。
一时兴起,他也想去瞅瞅这有名的招牌是否上的了排面,毕竟京平是整一个国逍遥楼最多的地方,什么地域的女子男子都有,想要什么款式都有,就跟选衣服一样贴不贴身,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那块料子。
醉歌见过花院的老板娘,长得也着实出色,以为是花院的上等舞姬谁知是花院的主人。看着倒不像是个风俗女子,更像是名门望族家的金贵小姐。
客官a:“呦,这不是对面酒楼的老板嘛,今日怎么有空来花院玩一玩了?”
刚踏进门,就有人眼尖看到了他,说的话也不知道是否冷嘲热讽还是天性如此,听得可不会让人觉得舒服。
皱起了眉头后又缓平,淡淡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话就向二楼走去。花院的老板娘不知道真名是什么,只知道人人都喊她一声花娘,她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也算是默认了这个名字。
客官a:“不就是个落魄的富家子弟,现在还不是当了个粗鄙的商人,也不知道清高什么,还以为自己是金贵公子哥呢。”
那人见他没有回他话自是有些愤懑揽过手里的曼妙女子同身旁的男子说着话,也不怕当事人听见。
客官b:“谁知道呢,估摸着骨子里还娇贵着呢。”
两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冷嘲热讽着,说多了也觉得无趣便又开始调戏起了怀中女子,谁知花院的女人们都愣神地看着醉歌,敷衍的搭理着他们。原本下去的火气又提了上来客官a:“长得跟个娘们似的,一看就知道是个短袖,一天到晚就这柔弱气。”
醉歌听着他们的对话倒也没有什么感觉,就跟寻常事一样,习惯了便也就想开了。
花院的内部陈设倒是并没有什么区别,高低不过是差了点奢靡气儿,时不时敞开的木门顺着风摇曳着轻纱浮起,也吹乱了姑娘的轻薄衣裳。
按照民间传统来看,每一位花院都有着几位姑娘钟情着个别儿郎,醉歌想着想着也深感无奈,果真是民间奇事看多了,这思想倒也颇为俗气了些许。
婢女:“公子,公子,花娘在阁楼上就瞧见您进来了,特地嘱咐我为你准备了一间房,这边请。”
醉歌刚踏进二楼的拐角梯子想往上走去就被一位阿婢领着进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内设朴实,并不像京平见到的那样,让人能瞧见的地方都放着上好的器具。
花娘正枕在榻椅上,右手摆着扇子,左手挑着碗里的红杏子,眉间一点红嵌在正中央,丹青色的细眉并不像方姝那样修的温婉大气,而是透着小巧机灵。
花娘:“这不是酒楼的小老板,怎得有幸进我这小院来,瞧着也不是和其他客人一样来寻个快活吧。”
贴身的丹红薄纱,里面裹着月白色的无袖瑶铃衣,下衬着莲青色的夹翡窄裾,倒是将那股机灵劲儿显得妩媚了些许。
醉歌:“同是来潇洒一番的公子哥,怎得到我这就刻薄起来了,莫不成花娘也和他人那样瞧不起在下了。”
内衬的素白长褂底倒是干了许多,没有再紧贴着靴边,随手摆了摆还未干的广袖便坐在了一旁。眼前多了一份一样红透的杏子,上面还留着些细小珠子,看着剔透了几分。
花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呀,别人不知道您的身份,花娘我啊可是知晓的,京平城的蒋二公子潇洒了半边天虽说下降到了这偏僻的乌山镇,高低也是个当官的台面啊,怎敢多加得罪呢。”
醉歌心想着,不愧是这花院的主人,说话圆润挑不出什么毛病,听着像是在开个玩笑,瞅着却是怀了几分心思。
醉歌:“花娘这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儿了?”
桌上各放了一杯茶,茶盖子一闭一合弥散出来的热气里是泡着京平新欢坊里采的五月品安乡居,是南谯村山上特有的茶叶,价格昂贵且买卖通路只有新欢坊这一个地儿。
花娘:“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天啊最近黑的更早了。”
醉歌:“这天黑的早,您这花院的生意不是更加的好了。”
味道前戏过于清苦到了后头才开始转为甘甜,只是这抹甘甜气实在是过于的弱了,压不住之前的苦味,硬生生断了品尝的念头。转头看向花娘,倒是品的差不多了。
花娘:“公子你是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如今不管是繁华的京平还是孤僻的乌山表面上太平内里却已经烂透了。”
一会儿老板一会儿公子,这是明摆着将这身份套在了醉歌的身上,左右都是个半官半商的排面,能激起什么波澜。
醉歌:“那花娘是觉得同在下说这些,难道这烂透的杏子就能够被人尝下去?”
醉歌随手翻了翻盘子里的红杏子有几颗表面上红润里头却透着腐烂的臭味。
花娘:“公子,如今朝堂就属二皇子和五皇子能上得了台面,这二皇子虽说背后势力大,但本身就是个任人宰割的软柿子,这五皇子刚起来的势头,虽说人精明城府深,但背后没什么势力撑着,这单单一人定是也翻不了身。”
醉歌被花娘这直白的语气怔住了身子,他想着她会左右暗示自己,倒是没想到会明面上直接同自己说。
醉歌:“这朝堂的事情怎是我们这寻常百姓能够说的,也不知花娘你这是何意,但在下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醉歌放下手里的茶杯,将那几颗烂了的红杏子放在了一边,起身微弯下身子示意,退出了房间。花娘:“蒋二公子,这五皇子您就这么不管了?!”
花娘瞧见醉歌要结束她们的谈话,连忙站起身子示意身旁的阿婢挡住去路。
醉歌:“花娘这是作甚,这五皇子我为何要管,又凭什么要管。”
眼前的路被封住了脚,心里止不住的烦躁,这安稳的日子还没过够,又为什么要摊这趟浑水。
花娘:“可,可那五皇子不是您最敬佩的人吗?”
在京平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蒋二公子虽说才情兼备,却难免有点恃才傲物,对旁人的言语嗤之以鼻,但唯独对五皇子的话听进去耳里记在心里。
醉歌:“这高高在上的五皇子,与我这粗鄙的商人有何干系,高低不过认得罢了,能有什么情谊。”
醉歌的语气不似之前那般平和,开始越发加重。花娘无奈地摆了摆手,让阿婢退下。是谁说这二公子当上老板后好说话好揉捏多了,这骨子里不还是有着傲气终归是不同的。
醉歌走出花院的时候,正好看见伏月往这里走着,依旧是那副气冲冲的模样,怕是又要将他奚落一通。
快六月的天值上戌时,贾北街依旧人满为患,伏月好不容易看到老板的身子,赶忙追了上去,刚要开口数落却瞧见老板愣怔地望着黑透了的天,过了许久才转身看着她说醉歌::“伏月,你说,我做对吗?”
那副样子又像是回到了刚来乌山那番,公子褪去了自家的奢靡气,变成了酒楼的老板,身上不知不觉有了之前自己最瞧不起的粗俗气。公子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如今这副田地。
虽说问着伏月话,倒是对她的回答并不在意,这街坊四路通达,过往行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这些都是最常见的烟火气,可不管看过多少次走过多少路都令他知足安心。醉歌:“罢了罢了,朝堂朝下事事艰,商贾无事自风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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