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
超小超大

拾伍

携带着丝丝凉气的秋雨路过杭县时,不经意间散落一池秋水,拨弄满池的秋晕。轻叩一帘心事,秋雨缠绵,窗外雨打芭蕉声声不息。

戏园内,一曲刚闭。林晚城卸下了一身戏服,用蘸湿的帕子轻轻擦拭着眼角。红黑的胭脂混着清水融合在洁白的帕子上,晕出一抹笔墨丹青般的轻云。抹去了眼角残存的水渍,抬眉恰巧瞧见门外一抹军绿色的身影正望着自己,凤眸间尽是温柔。

“呦,张少帅。”林晚城险些收不住眉间的笑意,却仍调侃着,“今天什么风把您刮过来了?”

张佩云逗他:“得,林老板,您若嫌我在这碍您事,我走便是了。”说罢便作势要走。

“欸,你给我回来!”林晚城脸颊憋的通红。“你说话不算数,”话音还未落,便伸手紧紧扯住张佩云的袖子不肯松开,“明明说得空便来陪我,现在人来了不到半刻便走,我可不答应!”

眼前人可爱的神情让张佩云不禁嗤笑一声,忙哄他:“得得得,我不走了。嘶——小花旦你先松开,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可好?”

一听好吃的,林晚城便松开了紧扯住张佩云袖子的左手,还故作嫌弃的拍了拍:“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吃醋鱼,带我去吗?”

“噗嗤……”张佩云闻言不禁轻笑,“又是醋鱼,就这么爱吃?”

“嘁,不去就不去,我忙别的去了。”林晚城撅着嘴转身,假意整理着桌案上杂乱的东西,实则在等张佩云来哄他。

不出所料,背后一双手环了上来,将林晚城紧紧环住:“小花旦不气,我带你去吃可好。”

计谋得逞的林晚城嘴角微微勾起,任由张佩云抱着,只是语气中带了一丝得意:“勉强原谅你了。”

林晚城最喜欢的一家酒馆坐落在很不起眼的巷尾处。相识七年来,林晚城常常拉着张佩云来里面坐坐。就算每次只是几到小菜,却也仍是吃不腻。

张佩云蹙眉望着林晚城像只仓鼠般一口一口咀嚼着鱼肉,嘴唇微微动了动,却终是在林晚城迷茫的眼神下将道别的话咽了回去。

秋日的午后泛着丝丝冷气,被雨水冲刷过的枫叶紧贴着路面,镇上满是淡淡的金黄。

积水顺着坡路从小巷的两边划过,张佩云走在林晚城身旁,毫无征兆的叙起旧来:“小花旦,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走夜路遇到土匪吗?”说罢挑眉等待着林晚城的反映。

林晚城一愣,随即脸颊微微泛红,嘴上却不饶他:“怎么?军爷您隔了七年跟我要报酬?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您自己掂量。”

张佩云哭笑不得:“小花旦,你人都是我的了,我还要何报酬?”

“油嘴滑舌,军爷您可别说话了。”说罢转过脸去,试图遮盖住脸颊上的粉晕。

张佩云未再逗他,冷不丁发问道:“你下午开嗓吗?”

“开啊。倒是军爷您,不管您那些个公务了?”林晚城疑惑,脸颊上的粉红逐渐消退,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张佩云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道:“若要陪你便好好陪你。”

林晚城未再说话。他知张佩云有事瞒他,却不想多问——若张佩云想说,自然会一来便告诉他。

或许军爷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杭县的巷中,林晚城踏过一片烂在路面中的枫叶,凉丝丝的秋风扑面而来,丝毫不知等待他的将是生死离别。

张佩云在戏厅选了个能够与林晚城对视的位置静静等待着。这是他能听林晚城唱的最后一出戏。此行有多凶险张佩云一清二楚,终究做不到瞒天过海,只得安静的告别。

大幕拉开,林晚城捻着兰花指盈盈走来。轻启朱唇,戏腔婉转传出。台上人不卑不亢,眼波流转间,喜怒哀乐皆被她融入粉墨中,诉尽心中韵华。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台下,张佩云自然的与林晚城对视一眼,微微勾了勾薄唇,眉间的温柔在这一刻几乎要溢出——这是七年来不变的习惯。只是自打一些流言蜚语传出,张佩云一直坐在戏厅的角落默默的看着林晚城,看他唱穿陈词,看他唱尽悲欢离合,看他在不经意间与自己对视……

张佩云其实并不喜欢牡丹亭讲述的故事。南柯一梦不过顷刻间而已,短促而虚幻,转眼成空。但张佩云喜欢唱牡丹亭的那个人。那个戏腔一出便惊艳四座,听君一曲梦归春的人。

戏幕落,终是意难平。

“军爷。”林晚城早已等在了戏园的后台,见张佩云过来,眉间的欢喜几乎掩盖不住。

“军爷要走了?我送您一路吧。”说罢林晚城披上外套,望着张佩云的眸子闪过了一丝恳求,“我想再和军爷呆一会儿……”一句对恋人的不舍,却大大增加了张佩云内心深处的罪恶感。

直到走到戏园的大门口,张佩云突然捧起林晚城的脸颊,直接压住薄唇吻上去,在林晚城口中攻城掠地。直到林晚城脸颊憋得通红,唾液顺着唇淌下,才抬手松开。

“唔……”望着张佩云的背影,林晚城的声音中带了一丝不解,似乎未看懂张佩云激动的情绪。

“晚城……”张佩云的声音中似乎染着哽咽,“我明天……就要走了。”

“你说什么?”林晚城抬手紧紧扯住张佩云的袖子,语气中的不解逐渐被焦急所占据,“你要去哪里?我也去!”

“我说,我要离开杭县了。”百无禁忌的军阀少帅,声音中终于染上了些哽咽,“前线起了战火,我得去支援。”

张佩云说罢深深叹了口气,却仍控制不住的哽咽:“对不起,我根本不想瞒你……你好好唱戏,不许跟来。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回来陪着你好吗……”张佩云抽噎着安慰他,亦是安慰自己。

“你之前不是说不会离开我吗?”林晚城的声音明显开始颤抖,“你说你这颗心都挖给我了,一辈子都不会走。为什么要骗我……”

张佩云的声音中止不住的颤抖,心中五味杂陈,终化作一声叹息:“你我之间终究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罢了……”语气一顿,深深吸了口气,“忘了我罢。”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张佩云不敢回头去看林晚城,他怕林晚城一双桃花眼含泪看着他,软着嗓子带着哭腔喊他别走。

身后的林晚城将藏在袖中的手撵成一团,冲他大喊:“张佩云!”张佩云闻声一顿,却仍没有为之停留。

林晚城还想再和张佩云去巷尾的酒馆吃醋鱼;在西湖吹着冷风看鸳鸯一对一对游远;再吃一次张佩云买给他的冰糖葫芦;或者每每一曲终了,在戏园的后台看到张佩云的身影,看着他将外套披在自己肩上……林晚城可能远比张佩云所看到的要爱他很多,但这些话他好像一辈子都说不出口了。

黄昏的云霞伴着惜意绵绵的秋雨潸潸落下,金黄的天空卷席着丝丝秋雨,凭寄离恨重重,易得凋零,仿佛生命已到尽头,无比绝望。两行清泪顺着林晚城的脸颊滑落,林晚城紧紧咬住嘴唇,稀碎的声音才缓缓吐出,“我等你……”

1937年,林晚城永远也忘不了的一年。日军攻破国门,他眼睁睁的看着相伴七年的恋人奔赴战场。那年,林晚城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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