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宸,赵延宸!”她将赵延宸挪了挪位置,擦拭着他的手。饶是戴着面具,也遮盖不住他脸上的疲惫之感。他恍然叹了一口气,“无碍,你没事就好。”言罢,就陷入了沉睡中。沈书槿突然想到,自打被冲到这个寒潭里。他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自己,从未有过任何抱怨。她甚至都忘了问他,有没有受伤,只是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发了呆。
“不可乱想,心无旁骛方能出去。”她闭眼缓了缓心神,“对了,我依稀记着我在昏迷时,赵延宸曾给我服用了他随身携带的药。先给他用上一粒,他内力淳厚,肯定能挺得过去。”
手指刚触碰到他的衣衫,不自觉地又收了回来。不论是他的胸前还是手臂,都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但有的还裂着可怖的伤口。寒潭之中湿气严重,伤口处已经溃烂。她探手摸索着他怀里的药,打开瓶盖想喂到他的嘴里。“唔…”“该死,”沈书槿看着他束手无策,他的牙关紧闭,即便手中有良药也无用。
沈书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了探他的脉搏。奋力将赵延宸扶起,运用内力为他续着气。看着赵延宸始终昏迷不醒,她想起来赵延宸用荷叶喂她喝水。她一手执着荷叶,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水洒了。一手试图掰开他的嘴,可昏迷之人哪能感应到外界发生的事儿,水险些洒在外袍上。
折腾久了沈书槿也倚在石头旁,一手扒过赵延宸。将丸药含在嘴里,俯下身覆在他苍白而柔软的唇上。心中却想着,“赵延宸,你快祈求苍天护你此番渡过难关。”
万籁俱静,洞口虽小,但在白天还能透过树荫,看见西北方的浮云。深夜的时候,随着石壁能折射到斗牛星宿散发出来的光芒。可是这山高十丈,寒潭的水又是那么冰冷。月色明亮,星光惨淡。沈书槿拿着自己好不容易制作的叉子去潭边捕鱼。
“额…”赵延宸扶着自己的额头坐了起来,火堆上架着沈书槿捕到的鱼。她重新编着断裂的藤蔓,皱了皱眉,复又进入枯燥的活计中。“沈将军,你没事吧。”他用手肘撑在地上,脸上的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流。
“赵延宸,”她突然扑了过来,查看着赵延宸的伤。嘴里说着自己没事,手上却紧张到发抖。本就无法脱身,如今二人都受了重伤。眼看着火折子已经快用尽了,如果再找不到离开之法,只怕都无法果腹。
“我没事,待我缓一缓,再想想怎么出去。”她拿起烤好的鱼,拣了刺喂在他嘴边。“再怎么想办法,也要先吃饱才好。”赵延宸挣扎着要自己起身,“若是在平时我一定不会管你,可这两次受伤都是因为我。少主不会,不给我留个报答的机会吧。”赵延宸面色一滞,放任她手上的动作。
“左右也无事,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赵延宸浑身无力地倚在石块上,背后的伤口牵制着他,钻心的疼痛在面具的隐藏下无人可见。此前他在海面上已遭遇接连的大战,在编织藤蔓之时,又已将体力耗尽。
“好,”沈书槿靠在离他不远的石壁处,听他讲着故事。“从前有个小公子,他的母亲是家里的当家主母,父亲则是家族中的中流砥柱。他的父母情投意合,形影不离,是家族中恩爱夫妻的典范。正好这时候他的母亲怀孕了,他昭告族中子弟,以后一定要培养小公子继承他的家业。而这个小公子也特别争气,他比别的世家子弟都开蒙早,三岁时就已经坐在学堂,念那些大孩子都不懂的四书五经。”
“那这个小公子真是聪明,我记得小时候,我不爱读那些书。每次读错了,迎接我的必是师父的板子。可是我老是读了忘,然后忘了就被罚,跪在院子里面背。”沈书槿突然联想到,小时候静修教给她读书写字,她却偷偷瞧庵里和她同龄的弟子练武。
“是啊,我师父也是如此,教会了我很多。”二人在交谈中已经非常熟络。“嗯,可是后来,那个小公子的父亲又纳了一房妾室。虽然他们母子吃穿不愁,可父亲陪伴他们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他读到了不懂的文章,再也感受不到父亲的言传身教。他生病卧床数日,也只是换来了父亲的一句话,和打点下人前来查看。
“渐渐地,父亲就不像原来那么喜欢他了。他从下人的嘴里,在母亲的哭诉中得知了真相。原来,他父亲新娶的姨娘也有了身孕。他同样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抱有希冀,和当初对他一样。可父爱已不像当初那样,他虽是嫡子,可也要在尔虞我诈的家族斗争中,学会明哲保身。”
“可他是嫡子啊,总要比庶子更稳操胜券。”
“嫡子又如何?可惜他已是个不受宠的嫡子,他拼了命的读书射箭,学习那些冗杂的事务,就是为了换他父亲一句喜欢。可他父亲连看不看他一眼,以至于最后,他想去抱一抱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都被百般提防。他甚至觉得小时候的那些事,都是他做的梦。”
“那他母亲呢?就没有为他去求求自己的夫君吗?”
“是,向来父母之爱子,必为计之深远。他母亲也曾怒斥过他父亲,说他过多宠信妾室,是宠妾灭妻。又说古往今来大家族中,又有哪个不培养自己的长子。可惜,色衰爱弛,每每不欢而散。到最后,父亲都不屑来看她一眼。”
赵延宸的话说得很平静,平静地就像一潭死水。他叹了口气,一滴晶莹的泪水从他眼眶中滴落。他似乎是想换一个姿势,长时间的倚靠,他的背硌的生疼。
沈书槿看到后,走上前来扶着他躺在了地上。他的眼浑浊了,努力克制自己。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只留下身影微微颤抖。
“那后来呢?”沈书槿还是忍不住问了他。“没有后来了,这个故事我听来时,并不完整。也许他父亲会幡然醒悟,小公子长大后成器,成了国之栋梁。也许他们母子被遗忘,成了历史长河里的一片落叶。”
赵延宸的话还飘荡在空谷中,天却已暗下来。有规律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停靠在石壁旁的沈书槿,却久久不能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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