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月明星稀

韩灵儿轻轻拨走桌案上的菜，面前只留下了一份尚未引用过的汤。“你答应我的药引可采来了？柳星临，上次分手你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去天山关。天山关道路崎岖险阻，你可采到奇药了？”

“药么？没有，不过好不容易找到一株川乌。”柳星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药箱。“拿来我瞧瞧，我最近做的逍遥散差一味药。”韩灵儿摊开手等着柳星临的药。“可惜啊，我已经入药了。灵儿你也太凶了点，不过我会看在多年的情谊上，替你向少主求情的！”韩灵儿将用过的碗筷往柳星临头上一砸。

“还不是怪你，那次少主去布施，差点中了奸人的毒计。少主让你跟着，还得多番照顾你。”韩灵儿白了柳星临一眼，“谁让少主带回来的人不肯透露实情呢，我只用了一点药他便招了。我的药价值千金，别人求我都不想给。给他用，是他的福气。”

“不过，柳星临，你带回来的这个人，倒不是无药可医。”沈书槿听到韩灵儿这么说，突然想起了关凉道救下的人。“韩姑娘说的可是真的？他真的能开口说话？”

韩灵儿打量了沈书槿一眼，“柳星临，你从哪儿带回来个臭男人。”沈书槿愣了一下，难道说的是我。对啊，现在他是个普通男子的扮相。带着发冠板板正正，一身布衣还有脸上的书生气。这虽然不英俊，可也不讨人厌啊。韩灵儿果真是个奇葩，我藏在面上儒雅温润都看不见啊。

“什么臭男人？这位可是少主的贵客。你少在这儿冲撞人。”柳星临朝沈书槿眨了眨眼。“是啊，韩姑娘，这位便是宜州将军沈书槿。”孟雨霁为两位引荐道。韩灵儿也不听他们说的话，推开门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鬼丫头。阿槿，你还饿着呢。我让他们再备一桌？”本来是简简单单的一顿晚饭，先是被孟雨霁换成了药膳。又是被韩灵儿偷偷下了药，现在只剩了些残羹冷炙。沈书槿挥了挥手，“不必了，我左右也没有胃口，刚才喝了阿晖端过来的参汤，现在也不饿了。”

“沈将军，今日有些晚了。不如沈将军早些休息，待明日再详谈宜州事务。少主那边还需要我前去打点，在下先告辞了。”孟雨霁合上扇子，冲柳星临颔首。

“孟先生也累了这大半日，倒是我有些失礼了。今日匆忙与你家少主见面，等明日我自会前去拜访。”“对了，阿槿，要吃的药我已经交待给卫晖了。一会熬好了他端过来，千万要记得按时喝。”

黑夜似乎总是那么漫长，庭院的地面罩着一层雪白，房后的树梢还挂着冰花。露水无声无息地打湿了瓶中的桂花，明月又不知把思念寄予谁家。

“我把韩灵儿留在这儿，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一幕。如今看到也没有什么分别嘛？”

“你懂什么，他把心思藏的很深，从来不轻易示人。这么多年，哪怕受伤受苦，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舔平伤口，一个人克服险阻。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如果你贸然上前，只会相互伤害而不知。”

“我以为你会长进，没想到，这还是你的软肋啊。他不信任我，寄澜府他也未必能安心待着。我看这次你算漏了，让他答应帮我太难了。你去说说也许他能相信。”

“你凭自己的本事让他帮你，只是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你拿走你想拿的，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柳星临？”沈书槿只看到柳星临对着廊柱那端说话，可黑夜朦胧那人一晃便消失了。“阿槿，你还没有休息？”“刚才你跟谁说话呢？我看到…”

柳星临背手伫立在走廊的尽头，他一半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另一半隐没在树木的阴影中。他面前的人仿佛已不是那个飒爽英姿的女将军，而是花容月貌的江南女子。沈书槿从未向他透露过自己的身份，而柳星临也从未问过。他只是像从前一般称呼她，沈书槿也一直将男子的音容形态模仿的很好。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别的事。今夜也睡不着，阿槿，不如坐在这儿说说话吧。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如果天下太平了，你会做些什么？”

“我？”沈书槿认真想了想，如今宜州大军未稳，她与赵延宸的约定还没有履行，当时只想这一生也就是马革裹尸，血染沙场。可徒然被人一问，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如果，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会在漠北搭一个帐篷，每日骑马牧羊，豪饮高歌。或是在水乡，有个临水的小院子，载上几棵桃树，种上几棵葡萄，再搭上一个秋千架。这样春日可以赏桃花，夏天可以吃着桃子，坐在秋千架上。秋日看着落英缤纷，冬日埋上新酿的果酒。我小时候最渴望安稳，渴望归家，这样的想法不知道多少次，曾在梦里出现过。星临，我们生逢乱世，漂泊无依，这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柳星临听她说着往事，听她畅想着未来。可终其一生的想象，都只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他甚至幻想到两人同坐在秋千，吹着夜风数着星星。一人弹琴一人舞剑，或是二人在冬季煮上一壶茶，下雪的时候堆个雪人，再为雪人点上眼睛。可恍然如梦，戛然而止。

“你笑什么？”沈书槿看着他笑的肆意。“我只是笑一个屡立奇功的大将军，竟然和小姑娘的想法一样。”

沈书槿的脸忽然白了，“可幻想终归是幻想，眼前宜州未稳，羌敌犯边，庙堂不平，乡野不静。这些终究是徒劳。”

“管他皇朝更迭，江山易主。我自采我的药，写我的书。开上几个医馆，做一个称药号脉的大夫。等到寄澜府的事定下，我也要告辞了。我此次离家许久，也得回去看看。阿槿，不论你在何处，都愿你珍重自身。”沈书槿将手举在柳星临的面前，二人如小时候那样握拳击掌。

“好，希望下次见面，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坐下来闲聊几句，喝上一杯陈酿的酒。看着夜幕降临，看着朝阳升起。聊几句你又遇见的新鲜事，话一番我在阵前杀敌。”“好，我们约好了，一定有机会。阿槿，保重。”

柳星临向着朝阳而去，升起的太阳将阴霾一扫而尽。沈书槿整了整衣衫，拾起散落的酒盏，听幽涧泉声叮淙，阅湖畔流水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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