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百花也悄然绽放。
二月十五,大黎国一年一度的花朝节,江姑娘说她想要去踏青寻芳,看看春色好景。
如今圣上病愈严重,朝中事务冗杂,谢将军时常出入宫中,抽不得空去陪江姑娘。
江姑娘却一改往日的体贴懂事,执意出府赴这年的花朝节。
无奈之下,谢将军只得百忙之中为江姑娘亲自安排了随行人员,以护江姑娘平安。
江姑娘又在随行人员中,加上了我。
为此,柳桃很是羡慕。
我到江姑娘身边当差这些时日,江姑娘大多事都要亲力亲为,不会让我服侍太多,我便落得了个轻松。
如今,又可以随江姑娘一同出府去赴今年的花朝节,而柳桃依然只能留在府中干活。
为何要加上我,江姑娘的理由是:“云贞丫头的性子我喜欢,带上云贞,在路上聊天解闷,也好有个伴。”
我是什么性子,我自己也不大明白。
在北雁城,父母尚在时,母亲总说我是个闹腾的好奇猫,见母亲缝衣,我也要学缝衣,见哥哥写字,我也要吵着父亲教我认字。
我总会有很多疑问,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从何而来?草木为什么生长了又凋零?就像人为什么出生了又死亡?
我们都生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为什么人会有好坏丑美?为什么又会有贵贱尊卑?
我总是执着于未知的一切,并想去寻找答案,可是很多问题,我始终找不到答案,我总以为我长大了就会知道。
只是越长大,越会有更多的疑问。
父母亡故后,我便敛了心性,对于许多疑问,我便不再追究。
在姨母家,姨母说我乖巧懂事,善解人意。
在公主府,王嬷嬷说我稳重踏实,任劳任怨。
与柳桃交谈,柳桃说我才华横溢,博学多识。
但并非如此,我所知所识寥寥无几,只不过相对于不识字的柳桃来说,我有了识字读书的机会,懂得多些罢了。
只有江姑娘说:“云贞丫头,是个心思灵巧的姑娘。”
在我眼里,江姑娘才是真正博学多才,知书达理的人,因此与江姑娘一起时,我总会不由发出内心的疑问。
而江姑娘每次都会认真为我解惑,因此我又学得了不少东西。
随江姑娘赴花朝节的路上,我又问出了我六岁那年的问题:“何为君子?”
父亲回答我的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那日公主问我,我回答的是,道德品行兼好之人。
我得到的答案始终只是一些高尚的形容词,我仍然看不到一个真切的君子的模样。
这次江姑娘没有回答我,只是说:“惟见君子,方可解惑。”
花神庙会,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开遍,花枝绿叶沐浴着春风,寄托美好祝愿的红绸丝带随风飘扬。
百花在争奇斗艳,人面更是娇俏胜花,人潮来来往往,熙熙攘攘,雍容华贵者,有官家的千金,富家的小姐;质朴素淡者,有坊间的工女,还有陌上来的姑娘。
有人祈愿顺遂平安,有人祈求喜得良缘,还有祈盼永结同心的新婚夫妇。
直至夜幕降临,花神庙会的热闹仍不减半分,河边纷纷聚满了人,这条河的两岸,年年百花盛开,水清而芳菲,故此河名曰“浔芳”。
人们聚在浔芳河旁,是为了放花神灯,浔芳河的水载着那数点光悠悠远去,每一盏花神灯都承载着最美好的祝愿。
江姑娘也放了一盏花神灯,我见她将一张信纸放入花神灯中,悠悠远去了。
我不知江姑娘写下了什么祝愿,竟写了满满一页纸。
江姑娘让我也放一盏,我该祝愿什么呢?我想了想,只是落笔写下了“岁岁平安”四个字。
随着我身后“扑通”一声,人群惊呼了起来,打破了这和谐的画面。
我搁下笔,转身看去,只见河面的平静被打破,水花激起,河灯四散。
这混乱竟让一向冷静的江姑娘面露慌张,一时白了脸。
随着又是扑通一声,人群里又多了许多惊诧之声。
老妪落了水,包括我在内,人人都在旁观,惟有那少年郎奋不顾身,跳入水中救上来了老妪。
那少年长身玉立,面如冠玉,我早些时候便注意着了,方才他一直在那海棠花树下,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而此刻我更惊叹于少年的勇气,只身跳入河中,只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少年岂非寻常人等。
少年将老妪救上了岸,老妪却是在一个劲儿的哭天喊地的说着:“让我去死吧,让我去死吧。”
少年问:“阿婆为何寻死,或许可以与我说说。”
老妪哭得痛心疾首,她说她死了丈夫,又死了儿子。
丈夫早些年死在了战场上,发放的恤银却是一年比一年少,儿子病久,无钱就医,前几日便没了。
儿媳妇昨日跟着别人跑了,只留下一个三岁的孙儿。
家徒四壁,空无一物,独留一老一幼,活着已无望。
少年将老妪扶了起来,说:“逝者已矣,阿婆还请节哀,恤银一事,我会找人查明,悉数补上,还您一个公道,阿婆可先回家照看好孙儿,莫要让那可怜的孩子再无依靠了。”
提到孙儿,阿婆软下了心,但这少年说会替她补上恤银,她仍然是不相信的:“这么多年,都是被官家的扣下了,你个半大的孩子如何与官家斗啊?”
少年说:“我说我会还您一个公道,说到便会做到,阿婆大可安心回家去,静待消息。”
得了准话,老妪半信半疑,起了身,蹒跚着步伐,回家去了。
人群散去,少年也在人群中消失了身影。
回府的路上,江姑娘又同我谈到了这件事。
我问江姑娘:“那少年真能给阿婆讨一个公道吗?”
江姑娘说:“他可以。”
“为何?”
“云贞可还记得《青萍录》?”
“我记得。”
“《青萍录》便是那少年编撰的。”
对此,我很是讶异,我曾以为能够逆势编撰反映民生之苦的《青萍录》的人会是个老成持重之人,不成想,竟是个年仅十六七的翩翩少年郎。
我记得,江姑娘告诉我的那个名字,叫做叶青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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