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云初还记得当初,那个恶鬼第一次调笑地说出,“小云初,我带你去外面看看吧?”像一个得了糖的小孩子天真而烂漫。
窦云初那个时候就想,其实,即使是人人惧怕的恶鬼,也大抵不愿意一直待在空无一人的魑魅山的。
他纠结了大半天,才带着窦云初飞掠出魑魅山,在空寂无人的午夜,落在一处废弃府宅的屋脊上,然后说:“这里是我家。”
这是被他多年以前一把火烧过的丞相府,昔日辉煌只剩断壁残垣,早就是满目疮痍。
恶鬼也感觉到不大对劲,咂咂嘴,半是推测地说:“这里以前应该很好看。”
“应该?你不记得吗?”
你的家,你不记得吗?
他摇摇头,似乎很苦恼,又不以为意,“不记得,就记得,是我把这里一把火给烧了,当时里面还有很多人,他们身上都着了火,跑的跑逃的逃,只不过……”
恶鬼笑出了声,在这寂寥的夜空中显出无尽的森意,继续道:“他们跑不出去的。”
他笑意癫狂,窦云初心中一阵惊寒,初见时的那份恐惧又点点爬回心间,本能地抽开了恶鬼抓着自己的手,对上他冰凉的视线,窦云初才恍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这不就是她的小恶鬼吗?他伤痕累累,世人对他不公,他凭什么向善?
她早就知道的。
他的视线黏在她脸上许久,最后一言不发地起身掠起,窦云初心里猛地一空,却见他从破碎的屋脊踏上远间山林,向来姿态轻盈的他却骤然跌了下去,惊起了一众山鸟。
窦云初心跳停了半拍,连滚带爬地从屋顶上下去,跑进山林,老树旁边,恶鬼跌坐在地上,有些不耐地看着自己瘫在地上的双腿。
窦云初声音发颤,“我……你怎么了……”
她没见过他这样,这是第一次,他说:“你先别过来。”
恶鬼从地面上挑出了一个半个手掌大的石头,棱角是尖的,他在手上掂了掂,似乎觉得可以,下一秒,这石头就狠狠的朝他自己的腿上砸过去。
一下接着一下,双腿被砸出了血,红衣都深了一层,血液滴到枯叶上,又渗透到土壤里。
窦云初猛扑过去,一瞬间之前所有的恐惧都抛在了脑后,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一把抱住了恶鬼的腰,用身体护住了那双伤痕遍布的腿,“你干什么啊……”
恶鬼错愕地看着她,她的眼泪他见得很多,可这次好像有什么不一样,她身上很暖,以至于过了好长一会儿,他才把人推开,指着腿呐呐道:“有点疼。”
窦云初气笑了,“你这么砸当然疼。”
恶鬼也笑了,“不是,这不一样。”
一场争执未起便终。
过了很久,窦云初才明白,他那一句不一样是什么道理。
他折断的手两日就好,被自己砸出的伤口片刻就止了血,但是唯有一样,疼起来生不如死药不能医,不能与人言,习惯了用另一种疼痛转移,用自虐掩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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