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
许国城门缓缓驶过一队声势浩大的马车。
旗杆迎风而立,映着林姓图腾的旗帜翻飞猎猎作响。
走在队首的车轿雕着游龙腾云,花草相映,华贵典雅。
轿外护卫皆是林国精兵,神情肃然,手中兵器在温曦下发着冷冽的光。
车队一出城门,轿内的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握在手心的白玉折扇被汗浸湿,“当!”掉在了地上。
车外人听到声响,一夹马肚,立即靠近轿帘,腰间长剑半出。
低首轻问:
“太子殿下,出何事了?”
轿内人一惊,稳住心神,冷静出声:
“无事,天热扇滑,一时有些拿不住。”
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气势。
这没有十分像,也该有七分吧。
想着,拒绝了送冰的要求后,“林晚”长舒一口气,急忙摇起了折扇。
十八岁的太子殿下真可怕,才离开林皇几月,便学会夜不归宿了,不归就算了,还找他顶替。
要不是他自小便与父亲混迹皇宫官场,早在许皇见他时,便穿帮了。
想到“自己”还在另一个轿车里“重病昏迷”,杜泫便忍不住在心中哀叹一声。
近来,这人情太淡薄,知己容易被拿来当盾。
可怜他少时还翻墙去后宫给他偷果子,吃得从出生起就老气横秋的小林晚高兴地追了他一天,做了回会嬉笑的孩童。
唉,往事不堪回首,真真是一片丹心喂了狗!哦不,错付不良友!!
“又在编排我什么?”
轿中角落悄然现出一人,梧枝绿色金鹤纹长袍,青白玉祥云玉冠。
桃眼上翘,面容英俊。
对杜泫施了个噤咒后,坐在杜泫右边靠窗的位置,端起银壶自顾自倒一杯,抿了口。
“太甜。”
言罢,又看向悲愤得咬牙切齿的杜泫:
“辛苦了。”
杜泫听完心情大好,展扇露出一个快咧到耳根的笑容:
“……?…!…!!”
本公子大人有大…?我声音呢!解咒!!
看着杜泫用自己的脸张牙舞爪,林晚感到一阵不适,便抬手解了他的易容咒与自己的噤咒。
待“林晚”一身华服变为萝兰紫绸长衫,现出一张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脸后,杜泫张口便想骂人。
“闭嘴。”
林晚单手结印做势,杜泫立刻闭嘴。
想了想,杜泫悄悄但口气夸张地问道:
“太子殿下,你昨天…是不是去找你白塔救的那位姑娘了?”
林晚面色不动,挥袖放了个结界,确保外间人听不到声响后,直接承认:
“是,但那是许国的三皇子,许幽。”
杜泫以扇遮面,挡住笑得难以言状的半张脸,往林晚那挪了挪:
“怎么?喜欢人家。”
见林晚面上温和,扇骨一收便往手心一摔。
“我就知道!”
“嘿嘿,一年前你从许国汾城回来时,就成天魂不守舍的,我说你害了相思病,还不信?”
“诶!别生气,冷静冷静!”
杜泫拿起扇子给林晚扇起了风。
“要我说,这位殿下与您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性别什么的,都是空中浮云!近年来名利被奉为金科玉律,世道人情越发淡薄。若为符合伦理而去伤害本就处于弱势的女子,加入畜生一队,那还不如将恶语相向的人打个落花流水!”
听完,林晚挑起一眉:
“你这么想?那如果雨湘…”
“唉!公主殿下涉世未深!哪能与殿下比?!”
杜泫将扇面上“才高八斗,英俊专一。”的字样展示出来,逆着光对林晚温润一笑,颔首道:
“太子殿下,如今豺狼丛生,佳婿难觅。”
“小生不才,仅有一座宅子、十家书院、百家商铺…愿携公主之手,护她一…”
“噗嗤!”
一把长剑穿过轿帘,直直朝轿正中射去,卡穿轿壁。
接着轿外便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
两人皆是一惊。
林晚神色一凛,拔出长剑贯穿轿外刺客,一脚踢开。
掀帘便召出一支红缨龙头长枪跃下,以舞花法抵挡多把长刀,拉开距离。
随后转身回枪一刺,右脚踢枪转头,弓步向前锁喉又是一刺,收枪舞花抵挡左、后刀刃,偏头一掌击击飞面前刺客。
一切皆发生在瞬息之间。
待杜泫从轿中跃下与林晚并肩,红缨早己被血液浸透,不断向下渗血。
两人相视一眼,便将后背交予对方。
林晚长抢一扫,血溅敌人双眼,一枪便要了上前人性命。
杜泫虽没长缨分散敌人注意,但胜在折扇灵活,翻手间便在敌人颈上留下致命伤口。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配合默契,扇刃配长枪,舞得密不透风。
待俩人杀出重围,跟随而来的护卫已所剩无几。
林晚与杜泫浑身浴血,同时仰头看向空中。
长须白眉老者临空而立,布阵压制着两人术法。
箭袖黑袍,身披斗篷。
不似贵族与修佛道之人。
这个世上除了贵族与修佛道之人,还有一种人可以修炼术法。
深宫影卫。
他们是皇权的最后一道护盾,听从皇帝指令,非得诏不可出宫。
据说,成为影卫要求苛刻,且从小便经历残忍的训练。即使修术法,也常常因病活不过六十,但战力非凡。
四十岁的影卫便可与许幽林晚这样根骨不凡的平分秋色。这位老者看起来,应已过半百,别说许幽林晚其中一个,就是加起来,没有胜人一筹的法宝,也只能挨打。
目光交接中,气氛中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意味。
杜泫正要上前,却被林晚拦住。
“他的修为比你我都高。”
“你先回去,禀告父皇。”
话落,又补充。
“师父早给了我一法宝,可缩地万里。你快些回宫,我随后就到!”
言罢,翻手拿出雷珠便朝阵法中心抛去。
天色一暗,来不及反应的老者便被巨雷掩盖,阵盘刹那间破裂。
知国师法器造诣颇深,杜泫不敢耽搁,留下一句“活着回来!”便趁老者受伤空隙,以血扇画符,强行飞身离去。
在感受不到杜泫气息后,林晚才松了一口气。
好歹是骗走了…
随即握紧长枪,调动全身灵力凝于短小轻薄的枪尖。
雷珠只剩九颗了…
此人刚刚观战许久不出手,应该是十分自傲。此时再与此人对上,对方一定会不惜代价击杀他。此次怕是…
命悬一线。
临世寺后山
春风吹拂,花枝摇晃,玉兰飘然,轻似梦境。青草沐浴在和熙的春风中,石台周围一片绿意盎然。
许幽给师父与“不速之客”分别倒了茶,再次问道:
“前辈刚刚所说可属实?”
徐青玉看了眼寡淡的茶,并未端起。又看向自已徒儿的伴侣,开口:
“属实。”
“我看着林晚长大,不会出错。”
看了眼叶凝霜,补充:
“若是此次历练他都完不成,我就是个废物。”
像是任务完成,徐青玉低头数茶叶。
许幽闭了眼,再次安慰完自己后,便看向了师父:
师父,他是谁?
林幽缤会意:
…
许幽继续:
需要我改口叫师娘吗。
林幽缤震惊:
不可!
许幽疑惑:
那他是谁?
林幽缤犯难:
…………
就算是子瑾的师父,但不熟的人怎么可以随便放在身边!
最终许幽忍无可忍,盯着徐青玉:
“恕晚辈唐突,前辈可否明说,与我师父是什么关系?”
徐青玉缓缓转头,看向爱人的眉眼,睫毛在下眼脸处投下一片阴影:
“凝霜,我仍不认为我当初有错。但我想知道,事到如今,我是你的谁…”
像是日光晃了眼,许幽此时忽然感觉:抛开过分英俊的脸庞,这位前辈其实与林晚有几分相似。
“爱人。”
林幽缤垂下眼,感受到徒儿震惊的目光后,不觉攥紧了手指。
“我知道,于我过去的朋友而言,我不该唔…”
在自家师傅被吻住的一瞬,许幽忽然就看见了寺内的牡丹。
接着便是“不速之客”一道冷漠的传音:
“今天之内,不许回来。”
许幽:“…!…!!”
子瑾!你师父欺负我。
许幽踢开路边的石子,一时有些落寞。
子瑾的师父说他布下了阵,在子瑾历练完成之前,没人能闯进去。
严格的样子,倒许师父相像。
当初在汾城…
“嘶!”
许幽脑中不断闪过血红的画面,像一根根白骨,带着阴冷绝望,在他的脑中纵横交错。
意识开始模糊,眼睛充血。
许幽心中闪过异样,有种想杀光所有人的错觉。
“叮!”
腰间银铃一响,瞳孔重新凝聚。
抬手一抹,已是满头大汗。
“汾城…我…”
“三殿下。”
一位僧人手持扫帚一脚深一脚浅地走来,冲许幽合手一躬。
许幽立即回礼。
“妙语大师。”
僧人抬起头,现出一张纯善的脸来。
妙语大师是个心慈憨厚之人,传闻他的腿便是十八年前他的两个师弟入魔时,自行跪坏的。
那天晚上雨很大,他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许幽年纪小时,常在空余时间听这位不善言辞的年轻僧人讲些劝人向善的故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三殿下,您可是身体不适?”
许幽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事,您别叫我三殿下了。您是我的长辈,叫我小幽吧。”
妙语听了可不得了,连声道“罪过,罪过。”
“您是皇上的孩子,妙语不敢逾矩。”
见他一如既往地固执,许幽只与他交流几句,便道了别。
趁他走后,许幽便攀上了普通僧人住处的墙。
不出所料。
一位胖头和尚偷偷在树下盛凉,只着了一只鞋,敞着僧袍,十分惬意。
算算日子,今日本应是他打扫小径,为何会是妙语大师?
答案很明显。
许幽想着,手指一划,结了个无声咒。
原本轻柔的风开始变大,摇得树叶哗哗作响,吹得胖头和尚更加舒服,直接翘起了脚。
丝毫没有注意到头顶树上的松鼠开始站不住脚。
许幽朝着胖头和尚头上的树吹出一口气。
树上顿时落下一小堆虫子。
见虫子落进那只空鞋里,许幽放出一只猫,朝掌事僧人屋里去。
做完这些,许幽便隐了身趴在墙头等好戏。
片刻,松鼠掉在了胖头和尚脸上,脖颈一缩,受到惊吓,伸了爪。
接着便是鞋中虫蚁,在胖头和尚穿上的瞬间,便顺着爬上去,张了口。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掌事僧人的眼里。
从惬意到丑态百出,一瞬不落。
看到这,许幽便开始兴趣阑珊。
瞬移到白塔顶端,托起了腮。
“生死仇敌…”
想着,许幽便伸手点在了眉间。
结成灵诺,就是将自己灵魂的一半与对方相交。
若一方身死,另一方便会夜夜受对方死前所受之痛,非死不停。
残忍又浪漫。
…
父皇若一直宠信宦官,许国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可许幽总觉得,父皇不是那样的人。至少,决不可能笨成那样。
李荣华之心,路人皆知。
只怕父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旁观者眼清。
许幽从不理会政事,不会像兄长与师父一样被政事透出的信息迷惑。
心中开始不安,许幽发了两道定时传音符便消失在了原地。
“警惕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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