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树王下
许幽与林晚不知从何处变了张白石大园桌出来,便坐在树下对弈。
许幽外披一件银鱼白外衫,执白子。
林晚着梧枝绿色金鹤纹长袍,青白玉祥云玉冠,执黑子。
两人皆聚精会神。
一时间棋局上黑白交替,变化莫测。
许幽的棋是许珺谨所教。
许珺谨自小精通琴棋书画,其中对弈之道,自他学成,连太傅都下不过他,只输给过许皇,可谓举国难逢对手。
果然,
待到许幽落下最后一子,林晚便莞尔一笑,告了输。
“殿下棋艺卓绝,我输了。”
许幽也是眉眼弯弯,伸手拿了颗黑子把玩,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抬起黑如棋子的眼瞳看他。
“子瑾,下次不许让我。”
林晚这盘棋输得恰到好处,许幽本不该发现,如果他不笑的话。
都说林国太子善谋略,辅政有方。
一个善布局且鲜少失手的人,在最擅长的方面败给另一个人,第一反应应该是反思,而不是欣然一笑。
还笑得撩人心怀。
哼!谁要你让?
见状,林晚心中仿佛被什么挠了一下。
下一刻,便俯身越过棋盘,在许幽唇上落下一吻:
“莫将戏事扰真情,
且可随缘道输赢。战罢两奁分白黑,一秤何处有亏成。”
诵罢,便歪头看向许幽作无辜状。
“况且殿下棋艺精湛,是我一时疏忽才输的。”
见他真诚,许幽也不与他计较,站起来伸展了下身体。
“子瑾,什么时辰了?皇兄他们怎么还不来?”
言罢,抬头打了个小哈欠。
林晚坐回白石凳上,形容惬意地撑头看着他。
像只小白猫,可爱。
“快戍时了,应该到了。”
言罢,花枝交叠的远处,果然出现几个身影。
为首两人身影修长,从容不迫,应该是林幽缤与许珺谨,后面紧跟着一样高度的许言慎与许玥。
为何俩人会一样高?
大慨是许言慎又被揪耳朵了。
想到这,许幽忍不住笑了笑。
林晚立即起身,理了衣襟站于许幽身旁。
四人脚程极快,不一会便到了两人面前。
许幽上前一步。
“师傅,皇兄,皇姐,言慎。”
林幽缤摸摸他的头。
“酒醒了?”
许幽点点头。
见许幽一切正常,林幽缤心下一松,看向林晚:
“林国太子。”
林晚行了一礼。
“见过林前辈,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四殿下。”
闻言许言慎呲牙咧嘴便是一惊,趁着回礼的空档跨步过来躲在许幽后面,探出个头。
“三哥,他不是刚刚还在与父皇交谈吗?怎么在你这?”
言罢,五道目光齐齐落在林晚身上。
林晚:“…”
林晚刚要解释,许珺谨先开了口:
“来者即是客,言谨,不得无礼。”
说完便对着林晚温润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既是小幽的朋友,不知如何称呼?”
林晚回以一笑。
“太子殿下称我为子瑾就好。”
“瑾,瑾瑜,美玉也。我见子瑾兄丰神秀逸,气宇轩昂,实为一块美玉。”
“太子过奖。恕子瑾直言,太子不愧为陛下嫡系长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让子瑾望尘没及。”
许玥看了他腰间玉佩一眼,笑道:
“行了,都是一家人,便别讲这些虚礼。若不介意,我看你与小幽年纪相仿,便与小幽一般称呼我们吧。”
林晚这才望向了许玥:一身藕色宫装,长发半梳,剩下的向背心系起,装饰与发髻与宴会上那些官家小姐类似,不过容色更为惊艳,一双眼笑成月牙时,与他的小殿下有三分相似。
知道自己过于客套,林晚点头歉然一笑:
“见过林前辈,兄长,二姐,言慎。”
见他挺上道,生得又俊,许玥便冲许幽眨了眨眼。
眼光不错。
众人皆是一笑。
片刻,他们便像真正的一家人似地围坐在白石桌旁闲聊。
林晚便发现:兄长许珺谨性格沉稳,谈吐间守礼又不失风趣,是位极温柔的兄长。
二姐许玥活泼机敏得恰到好处,大方守礼,想来幼时时常跟在兄长身旁。除了时不时剜几眼拉着林前辈胡说八道的四弟外,是一个极会照顾弟弟的姐姐。
四弟许言慎似乎开朗的过头,即使林幽缤神情淡淡,也能死皮赖脸地凑上去讲他的“丰功伟绩”,听下来,除了不调戏姑娘外,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
至于林前辈…
似乎,并不像人前那么冷漠,听着许言慎的故事,时不时脸上会露出惊讶、微笑和…恍然大悟?
总之,除了父母有些冷漠外,他的小殿下是十分幸福的。
想到这,他转头看向许幽,手指微动,想摸摸许幽的头,但还是忍住了。
他们应极少有这样聚在一起的机会,把时间留给他们吧。
此时许言慎正说到兴头上,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林晚也看向他,自觉有这么个弟弟也不错,不开心时听他聊聊糗事,心情一定会好很多。
许幽见林晚兴致盎然,心下一暖,便偷偷牵住林晚的手。
修长白皙的指节微动,白石桌下,十指相扣。
两人相视一笑。
许珺谨见状一愣,随即了然。
怪不得小玥一见面就让他叫兄长,原来是这个意思。
随即微微皱起了眉头。
父皇近来朝政松懈,奏折都先给李荣华挑选“重要的”再送去,使得李荣华权势涛天,朝庭乌烟瘴气。
宠信宦官,几百年前统一天下的林国便是因为此事才险些灭国,给了不过弹丸之地的许国可乘之机。
当时许国英才竞出,上位者更是礼贤下士,才维持了许国几百年的富足安稳。
可现在…
内忧难止,外患不断。
白塔之事蹊跷,怕是不仅仅是百姓暴动,很有可能林皇也参与此事…
那真等到两国对峙之时,他们二人又当如何自处?
看来,得找小幽谈谈。
见天色渐晚,许珺谨来到许幽身旁,俯身一笑:
“小幽,想来河边当聚满了夜照,你陪为兄去走走,抓几只挂你床头如何?”
夜照,即夜晚能够照明,带着小灯笼的昆虫。
许幽十五岁时,在皇宫住过一段时间。曾半夜被许言慎拉着翻墙,跑到御花园里去抓夜照,撞见了父皇与一位妃子在月下搂搂抱抱。虽没被发现,但第二天还是挨了兄长的戒尺。可到了第三天晚上回宫时,床头却多了一琉璃灯夜照,流光溢彩,好不漂亮。一问才知,竟是太子昨晚亲自带着帮侍卫太监抓的。
见兄长还记得此事,许幽会心一笑:
“好。”
言罢,当着兄长的面拍了拍林晚的手,便与兄长一起走向玉兰树林深处。
天上的月亮不断在云里穿行,入云,花间荧光淡淡,如梦似幻;出云,石间玉兰皑皑,兔走蝶飞。
月华如霜,兄弟俩披着星辰在林间前行,恍若玉兰仙人。
待到听不见许言慎的高谈阔论,许珺谨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小幽,为兄看得出来,子瑾兄很喜欢你。”
见兄长一语道破,许幽面上有些发烫。
“一看到你,他眼底的笑意便似盛不住,星河般地往外溢。”
见他双颊开始泛红,许珺谨面上多了些慈爱和欣然。
“你能遇见这样喜欢你的人,兄长很开心。”
“岁月漫长,有人可以照顾你了。”
“为兄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你们二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第一时间解释清楚,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后悔一生。”
“即使有一日…有一日我与他站在对立面,你也不用怨他。两国太子,必有一争。到时候…”
“兄长!”
许幽忽地站住,花影遮了他半张脸,看不出悲喜。
不过,应当是伤心了。
许珺谨叹了口气。
“小幽…”
“兄长,我是许国的皇子。若那一日到来,绝不会袖手旁观。”
“谁敢动我许国,威逼皇族,我便杀谁!”
许幽自阴影中走出,神色冰冷,了无生气。
待两人回到玉兰树下,夜色已浓。
许珺谨知道这件事自己安慰不了,临走时便向林晚求助。
“照顾好他。”
林幽缤见状进了屋,设了结界,给两人留下空间。
“殿下。”
林晚看着许幽的背影,从身后抱住了他。
“难受就哭出来,我在。”
直到感受到怀中的人微微颤抖,林晚才闭上了眼。
殿下 这么难过都不愿看他一眼,这事应该与他有关。
父皇最近与许国的人有来往,白塔行刺定然与林国有关。林许之争,怕是不远了。
兄长既是太子,必会与他对上,到时候,定是你死我活。
他与殿下,又该如何自处?
他下不了手,
可殿下会杀他。
否则不会这么沉默,让人心凉。
早知有今日,当初也许不该来招惹殿下。
是他错了,他们不该相识。
想到这,林晚心中渐渐涌上几种情绪,逼他红了眼眶。
不甘、痛苦、悲凉。
在他的心中化成了刀剑,四处游走。难以致命,却招招血肉模糊。
叫人…生不如死。
不行!!
林晚眼中有红光闪过。
生生世世,殿下只能是他的!
汾城一遇,定局已成!
就算最后殿下恨他,他也要将他锁在身边!
就是死了,受尽红莲业火焚烧之苦,也要带着记忆回来,纠缠一辈子!!!
也是此时,许幽终于转了过来。
看着同样泪落如雨的林晚,许幽一言不发。
下一刻,林晚便觉唇上一凉。
殿下吻了他。
一切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待两人回过神来,许幽已被压在了木屋的榻上。
屋外更是布满了结界。
此刻唯一的声响便只剩急促的喘息与混乱的心跳。
“子…瑾…”
声音沙哑,泪眼半垂。
看得林晚几乎控制不了体内魔气。
许幽却好像不知一般,抚上了林晚颈间。
“林许之战,我会杀你。”
“…我知道…”
玉兰木簪被放在了桌上。
“…然后…若我…许…国胜,我便…为你重…重塑肉身…”
“…好。”
木簪上飘下一件银鱼白外衫、梧枝绿长袍。
“…建一座宫殿…把…把你…关起来!”
“嗯,放松…”
桌上终于堆不住,衣衫拖着木簪与玉佩掉在了锦堆中。
“叮—!”
“…簪子!…玉…玉佩…”
“没坏…”
“…若…许国…输了,你…又如何?…别…”
“…乖一点…”
“我便将殿下的魂魄抽出来…再重塑肉身…永远关在临世寺。”
“…别哭…”
“…都…都是…你的错!”
“嗯,都是我的错。”
那就罚我死在殿下手上吧。
殿下已许我,一生一世,永生永世,我便只输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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