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怎么跑外面来了,你不该帮我排队的吗?!”谢余峤刚从茅厕那忙不跌地跑回来,还未进门槛就撞见一个自己熟悉无比的人,正傻愣愣的靠在门窗上。
“我被他赶出来了…”墨谪道。
“啊?!”谢余峤说不上来是疑惑多一点,还是生气多一点。
“这,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啊呜呜我是不是要死了——啊啊呀——”谢余峤哽咽道。一手死命拽着墨谪的衣袖,甩了甩,几颗豆大泪珠聚集在眼角,随时有掉下来的可能。
墨谪这混账东西最不喜别人哭,顿时有点手忙脚乱了:天呐,这小祖宗!
“行了,你这祖宗,又不说不救你,你哭什么啊?”墨谪扯起那祖宗拽着的袖子,一顿操作猛如虎,一抹两下“啪嚓”将谢余峤脸上的泪水一扫而尽。
“疼!你就不能轻一点啊……那么多人排,多久才到咱们啊……” 谢余峤还带着点哭腔道。
“想快,简单啊!” 墨谪,说完就用手向那鼓鼓当当的袖兜外拍了拍“呯叮~”
“嗯?”
“谁说一定要等沈大夫看病,我也会啊!”墨谪春风得意的道。
谢余峤瞪大双眸瞅了瞅墨谪的袖兜:“你哪来的药啊?”
“那还不是沈大夫给的…”墨谪心虚了一颤。
“什么?他,他让你帮我治,病?!”谢余峤道,惊异的目光盯紧了墨谪,满脑子还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
“他可是从头说到尾的,有一字不差的写在薄纸上,怕什么?”
“不要……”谢余峤不情愿的嘀咕着,忽然手被墨谪猛地拽起。
“行了,小少爷! 行了,小祖宗!知了这个足吧。”而后提着人上了大街靠边等候已久的马车。
“走,回府 !”墨谪一声令下,马车动了起来,而谢余峤正愁眉不展地贴在车厢的一角,观望着窗外那人迹罕至的街道,在一瞬间略有些说不上来的焦虑感。
谢华府
“少爷,到了。”墨谪道。
“嗯…”谢余峤有点闷闷不乐,手搭在坐椅旁边,隔了片刻,才拉开帘帐,俯身下的车。
“怎么了哟?”从谢华府中冲出一名身矮而胖的中年妇女,正是在谢华府打杂的总管——年花姑姑。年花看自家小少爷面色不大好,眉心微蹙,忙忙问道。
谢余峤摇了摇头说:“无事……只是一时想母亲了。”
“哎呀,小少爷你可吓到我了,你要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别憋着了,尽管告诉奴婢,奴婢同大老爷说哈,”年花又道,“行了,墨公子领小少爷进房吧,这风吹的可冷人呐。”
“嗯,小祖宗走吧,再不快点明天就要摆葬礼了。”墨谪弯下背,在谢余峤耳旁轻声道。
“嗯?呸呸,说什么胡话啊?!”谢余峤提脚向谢华府大门迈去,留墨谪兀自站在原地。
“呵。”墨谪道,随后跟在谢余峤后头。
谢华府与外头荒无人烟的街市有一比,这里头景致甚美,灵源充沛,想必是有请法士来修持的,前厅中央有坛三角梅,虽开的“糟乱”,但相当艳丽,少许含苞欲放的枝梅干垂在用白瑓石铺成的石地上,显的了几分淡雅别致,水源不断。厅前转角是厅院走廊,走廊绕着一方苍翠的假山,假山中也别有洞天,是用灵气幻化出来的泉池,清澄见底,少许银杏叶片浮在水面上的头,池水里一两条灵鱼在游哉着。
“谢府堂前花锦荣,
转角庭山折少房。”
折角前行,不久便到了谢余峤的房门前。
“切…”谢余峤斯文的坐在床榻上,整整袖子,露出一条紫红的手臂,等待着治疗。
墨谪从袖兜中逐个取出十多瓶药剂,弄的谢余峤臭骂了一声:“啊?这么多药剂,我,我还是叫沈大夫看吧!”本想扯下袖子的小少爷,被墨谪这大力人强行止住,动弹不得。
“你不相信我?那也无妨,这不还有沈大夫列的方子吗,毒不死你的 ,”墨谪又从袖兜中捻出一张方方正正的薄纸,“有了他写的方子,我治病那岂不是信手拈来吗!”说罢将薄纸顺着折痕摊开,墨谪跟着纸上的字迹愣了一会儿,偏了偏头。
“这写的什么啊?”墨谪对谢余峤示意了一下。
谢余峤单手扯过纸,也瞅了半晌说:“这写的什么呀?”过了会儿他面上染上了一点粉红,眼巴巴的瞧着墨谪道,“瞎子写的字能好到哪里去,可是不看方子,你能治吗?”
“我也不是都看不懂医体,能知这个大概吧。”墨谪凭着一点记忆,拿起一瓶药剂,打开了盖子,小心翼翼的在谢小少爷的手臂上擦拭着,生怕弄疼了他,又在那边嗷嗷哭。
谢余峤低头沉思了片刻,不解得问:“你……为什么会被他赶出来?”
“摔了他的药剂。”墨谪实话实说道。
“摔了药剂?!你——你是因为… ”谢余峤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本想说你是因为他欺负我你才摔的吗? 但后来觉得这话问起来怪别扭的又止住了口。
墨谪以为他是要问为什么摔了药剂,顿了半晌又开口道:“我扯了他的遮眼纱……”
“……”谢余峤无语了,“你有病啊!”想着这墨谪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气了半会儿又问:“你说那沈大夫什么来历,我见他一袭白衣的不像城中流民百姓,倒像是贵族之家?”
“他为什么偏偏要在城中做医师呢?”
墨谪将药剂盖上盖子:“可能他家老子不要他了。”
“呵,沈大夫这么老实的人,除了眼睛盲了看上去可怕了点,但人看着不都很和善嘛,” 谢余峤瞄了瞄自己的手臂,墨谪又打开一瓶药剂,却迟迟没有动手,“你干什么?”
“快好了,就差最后一步,可能会疼点儿,你且先忍着点。”墨谪手指一蘸药粉,便谨小慎微慢慢的抹在谢余峤手腕发浓处。
“嘶!”谢余峤的身子陡然一颤,而后又打了喷嚏,鼻尖渐渐的发了红,看似将哭又哭的模样。谢余峤的头缩了缩,全身裹在被褥里,只露出来一条手臂。
“还冷呢?”墨谪动作虽谨慎,但问起话来的语气还是一往如前的散漫。
“嗯……你快点儿,手冷……”
“等会就好了。”
“嗯——”
“过会儿我叫年花姑姑去给你煎药去,你兀自呆会儿,等要来了身子也就暖了。”
“嗯……”
墨谪仍旧低头做事,嘴却老闲不住:“哼,苦不死你……哦,对了,你方才说沈大夫看起来和善是吧?”
“……嗯。”
“我看他也就那样。”
谢余峤到后来越发听不清楚墨谪在讲什么,反问一声:“嗯?”
“他就是一个道貌岸然假高清的人,想必那个“狗脾性”以后找姑娘都不好找哟——”
“嗯……”谢余峤没听懂墨谪在讲什么,自觉得好似过去了半个时辰,可能是因为墨谪动作太慢让他产生了这么一个幻觉罢,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窝在被褥里,暖暖的甜气笼罩在周身,睡意惺忪,连同呼吸也稍有点长漫缓和。
“可今日早晨听闻,那沈大夫去了圣上的寝殿,给他老人家看脉象,竟还能提着脑袋回来,你也不是不知道能被圣上看中的人少之又少,咱们老爷也算是圣上身边的一大把势力吧?”
谢余峤没有回应。
“疼吗?”墨谪问完话,可自家少爷却持久没应声,抬眸时,已见谢余峤包着的像粽子似的,缩在床头边。头要也没个落处一点一提的,像是以另一种方式回应墨谪。
“睡觉了?”墨谪道。用纱布在谢余峤的手臂上缠了四五圈,打好了结便将缩在对方手臂上的袖子放了下来墨谪起身坐在谢余峤的床榻上,用双手把缩成大粽子的人往枕子上一放,而又捻起被角将被子重新给人盖好,谢余峤,好似觉察到了丝丝冷意,兀自转了个身背朝屏风。
墨谪用手轻柔抚过谢余峤的发梢,随后又把凌乱的桌台收拾了一番,便轻声慢步地拿着杂物出了“谢少房”的房门。
沈氏医馆
“拿好。”沈时将药打包好递给了最后一名病人。
“多谢!”病人鞠躬感谢道。
“按时服药。” 沈时道。
“谢谢,会的会的,谢谢……”沈时对“谢谢”这等词早已麻木。
带病人全都回到自家中,这位人称“道貌岸然”的沈大夫还不消停。是用神识查看账本,又是翻阅典籍,又是清洁医馆,又是查配物资的,够他做一个时辰之久,白驹之过隙,一个时辰在沈时心中不过尔尔 ,算算时长也到午时了。
“生姜,还有五十株,够…四叶草,还有四十多株,够……拂疼饮,风流散,浮萍散,今日所剩不多了,得上山去采…嗯。”沈时道。等到将医馆内的杂事处理完,兀自吃了午膳,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挑着扁担上山采药去。
这时年花也刚好把好熬好的药给少爷送去。
“咦,少爷怎的歇下了,这药还没喝呢。”年花直视着谢余峤闭着的杏眼,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叫醒少爷,又怕少爷身子弱如若被叫醒恐怕精神困乏,但如若不叫醒就误了解毒的最佳时期。他又看向碗中散着浓重药味的褐色液体,面露苦涩间想起了件重要的事,心道:惨了,惨了,我怎的忘记了少爷最怕苦,府中也没有糖了……啊,对啊!
年花把药放在脚旁的朱桌台上,便急切的小跑去找墨谪,后院中墨谪正一手持着剑,一手拿着块布擦拭着剑面。这剑的剑锋锐利锋芒,剑身银光透亮,上方生腾出涛涛巨浪,波涛汹涌,雄伟壮丽,令人心容百川黄流,黄河取水至九霄之上,青玄色的剑柄上则刻着几个不太明显的字“济沧”①。
年花喘着气来到后院,手扶着腰道:“唉,唉……糟了,墨公子,药忒苦了少爷又自小怕苦,府中也没个糖,你——你能否跑个脚去集市上买几样糖?”年花觉得问出来有点不大好意思,但墨谪却欣然同意了,平时谢余峤叫他做什么跑脚的功,也不见他着这么好说话,但这次的一半动力是出于他自身也想吃。
墨谪将“济沧”用法术融入自身,年花见到见剑竟然能凭空消失好生羡慕,可惜的是,年花从小本也想入个道观,但去道观报道时,一名道士试探了一方小年花的灵脉说小年花没有充足的灵根,修不得道,小年花也便失望的下山了。
墨谪从小板凳上起来,便径直走向“谢少房”旁的一座房屋,那房屋没有“谢少房”来的精致,但还不错。门柄上刻着“墨”字,可想而知这是墨谪的屋子,墨谪推开门,跨过门槛,单手扯过整整齐齐放在榻上的黑灰色斗篷,一缕深秋的寒风吹过,黑灰色斗篷顺着墨谪的手转了一个大圈,在空中形成一个花瓣样儿,而又直至披在墨谪的肩膀上。
街市上
乌云盖天,玄侯城中各个家铺门窗紧闭,街道上的行人少的可怜,就算出门的人也是用布将脸五花大绑的蒙上,墨谪戴着帽子在凛冽的秋风下逆风而行,手拽着帽子,不让帽子吹走。片刻后,他的目光从帽下钻过,见着门边二字“糖寺”,脚步一拐,朝“糖寺”铺子走去。
墨谪放下盖在头上的帽子,用指节扣了扣铺子的门。店家来到门前,轻轻地推开一条缝,小心的查看来者何人,店家见来者是一名身袭黑灰色斗篷,鬓角处饰着一条丹红色的发条的男人,他眉眼间似带着一缕春日的阳光,深蓝色的瞳孔盯着店内那人的眼睛又似带着笑意。
“呵,店家用过午膳了吗?我来买几样糖,打扰了。”墨谪问候道。
店家欣喜的冲墨谪摆了摆手:“哎呀,原来是墨公子,用过了,用过了,不打扰,不打扰,快进来吧。”
墨谪未迈进铺子里,便闻到了糖的甜气。眼睛瞄向一旁没做好的糖,好奇的问道:“这做的是什么糖,没有见过啊?”
店家道:“那个是咱家新研发的海棠味的糖,可香可甜了!”
“唉,只可惜这场瘟疫没个头,我都卖不出去呀,放久了又要坏。”店家沮丧的拍了一下大腿道。
墨谪道:“那老样子的糖给我拿几样儿,这海棠味的糖也给我抓几把吧。”
“好嘞,墨公子稍等会儿哈。”店家想瘟疫这么久,总算有客人找上门来,心中一甜,用手拣了几把糖,而后又熟能生巧的打好了包,递给了墨谪。
墨谪接过糖,将银结了,便与店家道谢。
墨谪道:“谢了,以后会常来的。”
店家道:“行,墨公子慢走,常来!”
出了店门,墨谪又将帽子戴好,刹那间,黑色的帽子遮住了他的半双眼,一个白晃晃的东西恰好的扫过眼底,速度如云,墨谪勾起挡在眼前的帽子,朝那白晃晃的东西望去。
“沈大夫?”墨谪见一个白衣人,身形纤长。肩上挑着扁担,足下似踏风云般,一闪即逝的奔向城门。墨谪也便跟了上去。
①(济沧):取于李白的《行路难》中,“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 济沧 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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