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长安的夏天总是很热,蝉声聒噪得人心烦意乱。都尉府深处的一方小院,亭台楼阁,假山池塘,雕梁画栋,斗拱飞檐。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七彩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刺目的光,美则美矣,却不能久看。
久看,是要流泪的。
树荫下一张小榻,榻上的男子白衣胜雪,缓缓闭上了眼睛。偶有日光透过叶片的空隙投影到他的衣衫上,如同斑驳的时光。一袭白衣罩在他清瘦的身上显得过于宽大了,不过倒是十分的飘逸。
手中松松攥着一卷书,榻旁的小几上一杯散尽了热气茶汤青碧的清茶。
一切的一切,有美景如斯,有美人如斯,静止在仲夏的午后,你若是在边上,也会怀疑,自己是走到了画卷里了吧?
只除了,那人只着木屐的光裸的足腕上,闪着碎光的锁链。
半指粗细的金链,蜿蜒隐没在草丛当中,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发亮。一端锁在卧房的床脚,一端系在那人的足腕。只轻轻一动,便有窸窣的声响,像是铃声般的细碎。
高峰来的时候,正看见这样的画面。立侍在栾云平身边的九龙刚要招呼,却见高峰轻轻摇了摇头,叫他不要惊醒云平。
就站在门口,那么静静的看着。
不想离开,也不敢上前。不怕他骂自己,也不怕他发火,只怕看见他眼中干干净净的空洞和漠然。
无爱也无恨,仿佛自己丝毫不曾在他的生命中出现。
只敢,趁他睡着,远远望着。
栾云平向来眠浅,自被禁在都尉府,几乎夜夜难以入眠,就算睡着,不久也会噩梦惊悸,不得安生。
午后能小憩片刻,格外难得。
是以,连其他跨院儿的人在这个时刻都不得喧哗,更别提伺候在这一方小院的人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留云阁,留云阁。
用这种金色的锁链,就能留得住云彩么?
高峰看着栾云平被锁链扣住的足腕,那一圈皮肤也因他曾经的挣扎被磨到血肉模糊,如今,就算是好了,却要比周围皮肤颜色深上一些。
微微眯了眼。
不知是因为琉璃瓦反光的刺目,还是……因为心痛。
无声叹息。
对外只说云公子画痴而成疾,在好友府上静养,谁又知,毓秀清傲的云公子,是被人囚禁了呢?
是的,囚禁。
栾云平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高峰,只是看着自己足畔的锁链出神。
有多久了呢?
栾云平出神的想着,久到,自己都习惯了它的存在,习惯了行动时脚下细碎的声响,习惯了,走不出这方小院。
有,两个月了吧?
刚刚被他带回来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子来着?
像桀骜不驯的青凤,心里除了恨,还是恨。发脾气,他由着自己发脾气,砸坏了多少玉器古瓷,他眉头都不皱一下。
甘心寻一死来解脱,所有家具转角都包上了棉絮,所有利器统统不留,他那时总是狠狠的抱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揉进骨血,目光里都是惊痛。
后来,一次又一次的逃跑,然后一次又一次的被他带回来。最后一次,被他压回锦绣堆,混沌间,脚腕上一凉,当时情迷意乱又惊又怒未曾察觉,次日,自己已然成为囚徒。
再后来,很少能见到他,他也未曾再强迫自己。
刚被束缚的那几日,也曾挣扎过,受伤了,然后灰心。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慢慢地,心灰意懒。
心都死了,哪里会在乎身上的不自由?
心死了,什么尊严,什么骄傲,什么爱情,不都是笑话一样?
王九龙:云公子,茶凉了,我给您换一盏吧?
九龙小心翼翼地询问,栾云平的脸色太苍白,身体太消瘦,让人觉得,仿佛一阵风都会吹散。
栾云平懒懒道
栾云平:放着罢,冷了热了,有什么所谓?
语罢淡淡冲九龙笑笑,笑容干净而冷漠
栾云平:你同我去后院走走,我躺得久,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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