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说到底我也不服，凭什么常月如能迷得他神魂颠倒，我却总得众人厌弃。说来好笑，除罢杨家这些人，就是在王府，就是在营里，没人说我这人不好，甚至将军府里一些下人，也一样同我交好，若说我这人真是娇气、讨人嫌，那为何这些人不说我不好？

思久，眼前也朦胧起来，不觉就到天明。

翌日无异，我与杨晋父子和老太君同去皇宫赴宴，即便不沾杨家的光，我身为京中的安平郡主也常赴国宴的，说来就是，小时候，皇帝与外邦使臣共饮，邀我入席，却被他国的小王子看上，皇帝一高兴便将我许予了出去，若不是第二年两国开战，我恐怕真被封为了什么公主远嫁异邦了，或许会受尽苦寒，但亦或许说不准会有一个疼惜我的夫君。

世事难料，谁都说不准，下一刻自己到底会遇上什么人，会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出怎样的话。

宫宴自当繁盛，但我也不缺一口半嘴的吃食，早在刚开始时，皇帝便问我为何脸色不佳，老太君也未曾隐瞒，直言相告：孙媳遇喜了，因此我得了一个天大的推辞，宴刚过半，便推辞身体不适退出殿来。

杜鹃对皇宫不熟，尚且还新奇地左右张望，我却无心关顾左右，因为此地给我留下的，是一生中最不愉快的一段记忆，它虽模糊了，虽被母亲温柔的话语安抚遮掩过了，我却不可能连一星半点的事情都不知道。

从大殿的后门出来，先是一段木质连廊，右行向东，便有一处池亭景。皇帝的池塘里，搁的可都是从江南运来的奇石，但我打小就欣赏不来，直至后来出了皇宫这个软禁之所，见过了真正的自然风光，才明白自己为何不喜欢了——因为它生得太奇太好了，奇好得不像天生之物，自然对万物都是公允的，盈满则亏，因此万物本该没有一个是十全十美的。

更或许，残缺，本身也是一种更为奇绝的美，可至少，皇帝不喜欢这种美。

“少夫人，前头有座桥，咱们去看看吧。”

杜鹃拉拽了两下我的手臂，我本也愿意带她随处逛逛，可不知为何，误打误撞走到这地方来了，我的脸色因由红润变得难看，一把拽住杜鹃的手，止步于此，“别去了。”

“为什么？”

我叹口气，“那木桥不好清扫，都是宫中的婢子用手拿干抹布清理的，你我上去，恐怕免不得别人白费劳功。”

没擦过的人，又怎会怜惜别人的成果呢？身居高位又心怀怜悯的人，天底下能有多少？

我还没看见，倒是杜鹃机灵，先声与我身后人行礼问安了，“二皇子万福。”这所谓的二皇子摆了摆手，待杜鹃走后才上前，至于我呢，听见这人名讳便懒得搭理他了，甚至我连他要对我说什么都知道。

“毓儿，你到底是跟了他了……”

我已嫁做人妇，谁知道他怎能还会这样没大没小地说话，听得人一阵恶寒，我转回身正迎上他人的一张笑脸，下意识后退半步，与人恭恭敬敬行了个万福礼，“二皇子，臣妇担不起这一句，您还是叫我全名为好，再不济，您同我的丫鬟一样叫我‘少夫人’。”

他同我了解他一样了解我，敛起微笑，单手扶起我来，我退半步，这人便上半步，恐怕是巴不得被人看见，皇子与臣妻在这宫闱之中私会。

他忽地朗声笑了，笑声入我耳，实在觉得渗人，“好一个少夫人，我也实在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好的，能将你迷得这般神魂颠倒，你可知，你若嫁给我，日后我继位，你便是皇后，我的皇兄继位，那你也一样能做个王妃，总不比跟了他，不受待见也就罢了，还得担心你的那个好夫君，不知何时就会战死在疆场之上。”

我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那也不归你管！”

“杨晋再怎样也好过你，至少他不似你，背地里妻妾娶了多少，竟还有脸在别人面前假装痴情，这些话你恶心恶心我，也就罢了，回了家可别同你那些正侧妃讲，免得你自家后院起火。”

我讲完话便想着要走，这人却是丝毫不避嫌，伸手一把拽住了我的腕子，吓得我左右顾盼，瞧见没人才一把甩开了他，低声怒斥，“你疯了？”

“我没疯，我看疯了的人是你。”这人被我甩开了手，也未做再多纠缠，反倒是收敛起方才浪荡的模样，正色起来，“咱们俩是好聚好散，但有些人可不一定是这样了。”

这位二皇子一旦正经起来，我倒还有些不适应，只见这人主动避嫌，后撤半步，“说破天咱们也算青梅竹马一场，买卖不成仁义在，我更没必要因爱生恨，故意离间你和杨晋。”

“但是我可听说，某些人是一头娶娇妻，一头养外室，两不耽误，悄声做大事呢。”

这人模样明明不丑恶，但他这人实在是败在了一张嘴上，轻浮时油嘴滑舌，正经时也是专捡别人家的丑闻恶言来说。我虽不想听，更不想信，总却又不能反驳，更何况，他所言，莫名与我思想不谋而合。

难怪，怎么忽地听不见这位夏侯夫人的风声了？

他看见我痴呆发愣，心中暗笑，他虽嘴上说着“好聚好散”，但得不到的东西，谁都有怨气，因爱生恨更是常态。

“郡主，实在话，我还是不明白杨晋有什么好……”

我心中恼火，只想急急将这人回怼去了，好脱身回去，心急，随口便说：“因为他好看，本郡主好色！就这么一个原因，再无他由！”

二皇子顿时乐了，笑着连连摆手，“我输了，好好——好色，是个好理由。不过郡主，我还有一忠言相告。”这人本性不坏，我一直知道，只是他总喜欢裹缠各色的小丫头大姑娘，活脱脱一个浪荡公子，这做派一直惹我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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