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说了这些?”
“是,阮姑娘还说,她…不替人做事,不效忠于人。”风遥颔首,将在清竹楼时的听见的事无巨细地向他告知。
少年浓密的眼睫下的一双眼中情绪晦暗难辨,令人捉摸不透。
“今夜,宫中可有人会来?”少年坐于书案前,微湿的墨发散下至腰间,透出一阵湿寒之气。
“不出意外,与往常无异。”他有些猜不透主子的心思。按理,若无要事,殿下不会在夜晚外出。
“若有情况,随机应变。”裴景湛声线冷淡,深思过后,他才站起身,走至窗棂前。
他不愿别人掌握他的秘密,更不会留下隐患。
快到戌时,苍穹是一片雾霾蓝,再往边上就是由白到茶褐的过渡,再远些是遥远的空明之外,还有一场抹艳丽的绯红。
像是今日在清竹楼品鉴的茶一般,甚至还可以嗅到那一丝淡淡的栀子花香。
总感觉有些熟悉。
他于窗外摘下一朵山茶,靠近鼻尖轻嗅。
只一瞬,平日里珍视爱护的山茶竟令他莫名有些腻烦。,他生出想改日让风遥寻些栀子回来养着的欲望。
花从手中跌落,最终绽放在沾满淤泥的花盆里。
今夜,还要去杀一个人。
阮府素院。
阮白进房后,腹痛明显,看见桌上的吃食便拿起就吃。
茶水与糕点已然冷凉,但没有下人来换收。
早知道午时在林寻雁那儿就多吃些了,她边吃边想。
就不知道,春桃一行能不能顺利找到沈诩。若是真的找不到,这将是她心中一个永远不知道何时会刺向她心口的一颗刺。
思虑片刻,她撩衣起身,准备自行于府内找寻。
再晚一些,她就不能如此断定沈诩还在府上了。以阮毅的性格,估计会把沈诩送出府,教人‘教训’,等到问出了些东西,再将他残忍杀死,抛尸郊外,不论他先前对阮府的任劳任怨。
沈诩是她从府外带回来的。
彼时她才十四岁,与春桃在街市中闲逛,忽然听到一个从深巷中不断发出的闷哼声。
她和春桃躲在暗处,看到了于巷外人不为人知的一幕:少年被人强压于地,外围一群花子正不停的殴骂他。
看他的样子,估计平日也没少被欺负。衣衫褴褛,黑发披散,手臂胳膊处的衣衫还渗出血迹斑斑,看起来好不可怜。
当时她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头脑一热便冲巷子里喊:“衙役来了!”春桃连忙将她拉回转角。
那一行花子本就欺软怕硬,因官府打击市集乱象,现下他们听到衙役兵勇要来,不顾地上弓着背的少年就撒丫子跑远了。
等她扯着春桃靠近,沈诩却抬起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眼底是满满的戒备。
“为何…平白无故地救我?”他一出声,阮白便觉得同情。
他的嗓子太沙哑了,像是一块平滑整齐的玉被人用砂石刮过一般,令人听了难受。
“不为何。”阮白听见自己这样说,“我救你,别有用心。”
她要求沈诩为己所用,同时将他带会府中,让下人以客卿的身份对待。不可否认,她很欣赏沈诩,他有着旁人没有的不卑不亢,也有着以假乱真的演技。两载时光,足以让阮府对他信任。
但阮毅知道后,却只是让他作一个长随,后来因他练就了一身好功夫,才提拔他为护院。
她在院中走寻一圈,并没有看到沈诩的身影。
阮白路过阮毅书堂门前时,她抬头看了一眼,两旁有守卫,门也确实是紧闭着的。
若是整个院子都找不到沈诩,最坏的可能…是地牢。
这是阮毅当上丞相之后不久,在府上建成的。
她也从未如果,但她知道地府在阮毅院子里。
阮白又一次回院子里,她换了一身黑衣,连带着头上绾发的簪子都换成了一支墨钗,临走时还带上一把短刀。
这短刀是她偶然在集市上寻到的、不可多得的好物,斩断软铁棍棒都是不在话下的。
等到太阳已经落山,天将黑未黑时,她才看到阮毅与一个男子走出阮府。
她快步走近了阮毅的院子,见守卫都跟着阮毅在不远处,阮白迅速进了院。
院内很大且无人,阮白直奔书房,书房内弥漫着一股有些奇怪的味道,她撕下一块衣角,蒙在口鼻处往脑后系紧。
书橱上摆满了青简缥缃,阮白往前一步,细看之下,一处区域却不像其他地方那样落了细细小小的灰尘,相比反而更为干净。
她用刀柄碰了碰,却移不动。
随即用手用力掰开——书橱竟一下子从中间一分为二!她稍微往后侧方退了些。直到完全书橱静止不动,她才缓慢进入。
里面漆黑一片,只留着几方蜡烛挂于墙面上,莫名有些胆战,甚至腹中又开始有些疼痛的意味。
她靠着墙慢慢走,越往里走她呼吸越快,即使努力控制,但当她看到亮光处的那个熟悉的人影,还是忍不住微微张嘴倒吸一口凉气。
“沈诩!”阮白顾不得黑暗,急忙跑上前。
沈诩的双手被铁链锁着,双臂留下深深地血痕,血肉模糊,他的双腿微曲,因为没了力气,只能依靠被锁着的手臂,却又能感受到难忍的痛楚。
“快醒醒!沈诩!”阮白抬起他的脸,又被吓了一跳。他的脸不像受刑过后的那般苍白,甚至…红的发烫,现下还是神志不清的状态。
她用短刀将链子斩断,沈诩的身子一下子往下落,阮白有些吃力的接住,再次被他身上的温度所震撼——他热得像得了热病一般,浑身透露着一股热意。
她正准备架着他转身离开之际,一道冷气森森的刃口抵在她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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