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水从她的眼眶缓缓滑下。
她隔着头巾沉默地看着面前的铜镜。镜中的女子面容憔悴,双目无神,仿佛一场大病初愈。她踌躇半晌,终是拿起镜台上的磁盒,拈起一根簪花棒,无言地对着镜子开始妆饰。
及笄那年,是母亲亲手为她戴上了银钗,细细地对镜妆饰,而今时过境迁,斯人已去,家族覆灭,她再次妆饰,却是要倚栏卖笑,作戏于人。故人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怎不令人思之断肠。
房门突然被人粗鲁地踢开,只见几个小丫头簇拥着一个半老徐娘颇为不耐地来到她面前。
“安氏,”老鸨面露讥刺,“你如今已经不再是安府的小姐,安家欺君罔上,已是大罪。圣上仁慈,留你一条贱命得以伺候官人,怎的还在这惺惺作态?”
老鸨身旁的丫头们纷纷笑了起来。一个丫头见安氏尽管憔悴却很是秀丽的容颜,心生嫉妒,向前迈了一步,扬起头露出鄙薄轻蔑的神情,“果然是罪臣之后,这般不懂规矩!见到妈妈,也不知下跪行礼?”
安氏听了这话,眉毛微蹙,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说,“圣上仁慈,我自该谢圣上隆恩。安家虽犯错,但也教导女儿跪天子,跪父母,从未教过烟花之地的规矩。”
那丫头听安氏如此回她,心下羞愤,“好一个不懂规矩,那今天我就来教教你规矩!”
她扬手,一巴掌扇在了安氏的脸上,如愿地看着那花容月貌上出现了红彤彤的巴掌印,方泄心头之快。
老鸨在旁观看良久,微微笑了,“杜娘,莫要伤了她的脸。玲珑,你是大家姑娘,明白事理的,这世间左不过一个财字,你这样的容貌,在我曲尘楼待久了,何愁不大富大贵?就是以后想从良也可以的。”
丫头们发出窃窃的笑声,叫杜娘的丫头撇了撇嘴,也跟着老鸨往门外走。
老鸨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呆立的安玲珑,微眯着眼冷笑一声,“你的丫头尺布和深红就像你一样不懂规矩,等我调教好了她们再来伺候你。这两天就由杜娘和纬扇来拾掇,你做好接客的准备。”
众人离去,门被关上,房中重归寂静,安玲珑默默地坐下,白皙的手掌抚上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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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的女子脸颊仿佛涂上胭脂,平添春色,倒使她看上去鲜活了一点。
她恍惚地看着镜中红红的脸颊。
“伯忻哥哥。”
“伯忻哥哥。”
“我绣了一个红豆香囊,送给你。”
“嗯,我等你娶我。”
她看见艳红荼靡的花纹头巾。
满地的鲜血,触目惊心。
城门悬挂的头颅。
“玲珑……”转头,是不堪受辱的母亲,吐血身亡。
她伸出手去触,碰到冰凉的镜面。
凤辇中坐着的人微掀轿帘,纤纤玉手上是鲜红的蔻丹。
头痛欲裂,她于混乱中想起刚才老鸨的话,明白尺布和深红的处境比自己更不堪,扯出一抹苦笑。从小跟着她的丫头,本该侍候闺中少女身边,再随同出嫁,安稳一生。而尺布深红却与她沦落如此境地也未曾离去,她安玲珑终究是亏欠她们太多也无法弥补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放任自己躺倒在不大的床上,苦涩要将她吞没,像是唯有一点希望与执念支撑着的浮萍,试图努力地露出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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