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说对了一半,高尚才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任何罪恶的勾当都是打着正义的旗号,最罪恶的勾当往往打着最正义的旗号。
却演绎着人生的悲欢离合。
我是阴间打工人,专为含冤而死的人报仇
这一天,我接到了活儿,苦主实在太苦,我动了恻隐之心。
01.
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接现代的活。
所以当我看到那长了四个轮子就能满地跑的大玩意儿的时候,就开始没见识地连连惊叹。
旁边大爷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白痴,就差没问我,“姑娘,您没事儿吧?”
这其实不怪我,我一个工作了几百年的正式工,鲜少会出现这种对业务不熟练的时候。
这事属实全怪阎王那老儿。
前两日这个叫张雪的姑娘在地府哭的凄凄切切,大意是在说她爹为了钱,将她卖给了隔壁村的一个老头当媳妇如此等等,再后面的话我就没听清了。
其实很多来地府的人都是有冤屈的,这明明就是个稀松平常的事儿,但不知为何阎王老头却听的义愤填膺。
于是他当即传我上殿,商都没同我商量,一脚将我踹进了轮回镜里,让我回去给张雪报冤。
说实话,张雪住的地方着实有点磕碜,面朝大山背靠黄土。同我常去的那些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的地方大不相同。
我一边瞥了一眼眼前这个小破屋子,一边瞧着一个拖着两行鼻涕的小屁孩跟出了笼的疯狗似的奔到我面前。
“姐姐终于打工回来了!一定给我带了很多零食!”说着他便要翻我包,手上的泥巴蹭了我一身。我终于嫌弃地“啧”了一声,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声娘。
故事没听全其实有个很大的坏处,就是我根本摸不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也没办法做很充足的准备。
不过没关系,幸好我工作经验丰富,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拖着那个仿佛再多走一步就要散架的行李箱,进了家门。
张雪的家庭关系其实很简单明了,正当我在思索她那个病殃殃的娘和她那个四处乱窜的弟弟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什么角色的时候,家门突然被推开了。
说推开有点太谦虚了,因为它其实是被撞开的。由于用力过猛,它被狠狠摔在了墙上又弹了回去,发出惊天的巨响。
随后一个酒气冲天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个啤酒瓶,正在舔瓶口上的酒渍。
张雪的母亲和弟弟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男人猛然回头,看到我还站在原地直直地打量他。
他好像一下被戳到了什么痛处,脱下一只脏的看不清颜色的鞋猛得丢过来,冲我大声吼道:“你这个便宜东西,既然回来了,还不给你爹去买酒??”
本人区区不才,平生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自称爹。于是我一时间脾气上涌,拎住他那只滂臭的鞋,冲着他的脸就扔了回去。
“你谁?”
这男人可能被我那一下砸蒙了,也有可能本身就醉的不轻。所以竟没还手,趴回床上倒头就睡着了。
我转过身发现缩在街角的那两位敬畏又慌乱地看着我。我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想起来一个事儿,“糟了,这男的,好像真是我这身体的亲爹。”
没过几天,我就把张雪他们村的左邻右舍都认了个大概。
这属实不是我记性太好,而是大家嚼舌根的能力与想象力一样强悍。
今天村西李大妈家的狗生了一只狗崽,传到村东就变成了李大妈家的人生了个猪崽,真是稀奇事云云。
其二呢,我这个便宜爹不说能挣钱,但他败家,他还经常不在家。
除了他,我们家一个病秧子,一个毛小子,还有一个长得还行的姑娘家。出了事儿一个能用的都无,明摆着给人欺负。
看着王二气势汹汹地闯进我家时,张雪她娘和弟弟迅速抱成一团,熟练地缩进墙角的动作,我就知道,王二应该也是我们家的常客。
“张嫂子,张哥又欠了我酒钱。这都快一个月了,一点还的意思都没有。你说,这可怎么办呐?”
“对...对不起......可我实在是没钱了......”
王二可以说是毫不吃惊,他搓着他那双胖手,油腻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豆子大小的眼睛散发着贪婪的光芒。
“张嫂,没钱没关系,你家不是还有个女大学生吗?”他慢慢走向我,像一只肥硕的蛆虫蠕动着,“把她借我玩两天,钱我给你免了。”
我恶心得快要作呕,张雪她娘却缩在墙角不再说话,只是窃窃地哭泣着,这就是一个放任自流的意思。
突然觉得有点悲哀。真是可怜啊,我想。
但我面上不显,脸上突然出现媚笑,冲着王二迎了过去。“王哥能看上我就是我的福气,不过......”
王二快被欲望冲昏头脑,手就要摸上我的脸,“不过什么?”
我对着他露出刚被我自己挠红的手臂,“昨天我这手臂莫名其妙地就红了起来,赤脚大夫说保不齐可能是天花。”
我又朝着他靠近了一点,“王大哥那么疼我,一定是不会嫌弃我的对吧?”
王二陡然停在了原地,然后迅速地退后了两步,像拥在怀里的美人突然变成了什么洪水-猛兽。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狠狠瞪了我一眼。随后往地上猛的吐了口唾沫,骂了句真晦气便飞也似地跑了。
我那个便宜爹就是当晚回来的。
大老远就听他一路骂骂咧咧,到了家直接拎起我娘的衣领,一把掼在地上。“贱人,你为什么不给王二钱?这畜生今天都没给老子酒喝。”
见女人不说话,只是默默缩在一起不住颤抖。他就更生气了,抬手给了女人狠狠的两个耳光。
女人身体瘦弱,怎么可能吃得住这样的两巴掌?我看着她蹲在地上,猛的吐出一口血沫来。
她弟弟见娘被打,吓得哇的一声嚎啕大哭。男人正心情不爽,指着他就骂,“你个小杂-种,没你爹你算个屁,你再哭我打死你你信不信。”
小孩被吓得更狠了,哭的快要断气,隔壁邻居大妈扒着他们家窗子尖利地喊道,“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这爹在别人家丢了脸面,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抬手就要揍儿子,手都伸出去了,被我挡了下来。
“鸡飞狗跳的,还没闹够吗?”我皱着眉,把哇哇大哭的毛小子薅起来。
平心而论,我是个冷情的人。我接任务的时候,只考虑故事主角的最终诉求。
譬如张雪,她的执念应该就在她爹将她卖给了别人当老婆上,而中间不知道又出了什么纰漏,导致张雪命丧黄泉。
保她不被卖掉,保她不因此事而死就是我的任务。
我偏着头,自己也没想通到底为什么我要管现在这些破烂闲事。老老实实等着他卖我的时候再做打算不就完了么?
但我突然发现做这些事好像也不是一时心善,是因为我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所以下意识就做了。像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告诉我说,你就该保护他们的。
男人被我这个动作气的暴跳如雷,但他突然发现他的手竟然无法从我的控制中摆脱!他拼命使力,却毫无作用,只能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我有些得意地想道,你姑奶奶我练了百来年,若还制不住你一个废物,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我猛得把他甩开,告诉他让他滚。
屋外暴雨倾盆,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大雨里。
我突然有些疑惑,我原本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
我真的没想到我那便宜爹能把自己送进局子里。所以警-察打来电话叫我去领人的时候,我怔了一下。
我看见他顶着一副鼻青脸肿,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
“哎呦,怎么了您哪,寻衅滋事被抓起来了?”我绕着他转了一圈,“听说主动去招惹别人,您还没打过人家,现在还要我来交保释金来把您领走?”
我嗤笑了一声蹲在他面前,“那是我看错您了,还以为您能纵横江湖呢,原来只是窝里横啊?”
他愤愤地瞪着我,要不是旁边站着警-察,他能立刻站起来打我。
我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无能狂怒,站起身来装出悲痛的样子,“对不起啊,我家的钱全被我爹买酒喝了,现在实在是一分钱都找不出来,我真的是一点办法都办法啊……”
我掩着面转身就走,权当没看到他脸上的恶毒和不甘—您就去看守所里多住几天吧,省的我看见您就恶心。
张雪原名不叫张雪,叫张雪降。
数百年前我第一次碰见她的时候,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刚上任的新阎王。
我的上一任在离开的时候很认真地劝告我,“小子,人世间疾苦千千万,你听一听便罢了,不要试着cha手,因为根本管不完,反正很快你就习惯了。”
于是我第二天就遇到了这个姑娘。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死状可以那么凄惨,年轻的姑娘痛得一直发抖,跪在殿前求我帮帮她,她是被人活生生打死的,她不想再去人间了。
我左右为难。
因为把一个生魂强留地府,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于是我想到一个办法,我将她的三魂七魄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带着肉身去投胎,反正喝了孟婆汤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给她起名叫张雪。
另一半带着灵识留在了地府,为我当差,替来伸冤的亡魂去完成未竟之事,我叫她阿降。
两边都把前程往事忘得干干净净,我还能交差,真是再好不过。
再次见到张雪我只能说缘分使然。
其实能闹到阎罗殿的冤魂属实不多,一个人能闹上来两次的情况更不多。
我疏忽了一件事,无论是不是当时分成两半,她只要入往生轮回,就又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我头疼地翻着命谱,惊奇地发现这波人莫名其妙地又碰到了一起。
当年张雪降的爹转生成了张雪的爹,包括她的娘弟弟丈夫,竟然全部原模原样地复刻了一遍。
我听着张雪在殿下哭,心里拼命怀疑我手底下那群鬼差是不是成天偷懒,往外一瞥眼却发现阿降立在一边看好戏。
我心里不由得叹道,这丫头倒是落了个干干净净把事情忘了泰半。这么些年,她没有问过我她从前叫什么,像是觉得阿降本就是她的名字。
但每次催她投胎,她又极不情愿地推脱。
我晓得即便她忘了很多事,但依旧一直有个心结没有解开——她隐约记得自己受过委屈,想为自己讨个公道,但却忘了到底是什么事了。
她这些年去过不少奢靡繁华的地方,不是公子王孙寻花问柳的情债,就是帝王之家争权夺爱的秘史。
她站在张雪旁边嫌弃地看着那间小土屋的时候,我无奈地笑了笑,一脚把她踹进了轮回镜里。
别看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等了这几百年。
这一次,自己去走一遭,了了这个尘缘吧。
作为一个阴间打工人,我的工作准则是绝不掺和太多苦主的事情,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搞完一位是一位,但今天的苦主不寻常,她实在可怜,让我忍不住想帮帮她。
01.
其实我更偏爱张雪,我当了神仙许多年,觉得有血有肉才更加可贵。
阿降更像是我捏出来的灵物,她聪慧漂亮,什么都好,只可惜唯独不像人。
但我在轮回镜里看到,阿降挡住那个男人要扇她弟弟那一耳光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欣慰。
我不知道阿降当时在想什么,但我觉得她同之前不太一样了。
王二也是被她娘一杯安眠药灌睡的,这个懦弱一生的女人终于为了儿女勇敢了一回。
她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放进了一个瓦罐里,藏进了门口大榕树的树洞,因为她知道她的小儿子很喜欢去那里玩,他们应该能发现。
然后她在柴房放了一把大火,火光映衬着伤痕累累骨瘦如柴的身躯,她的眼神却熠熠闪光,这大概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候。
她就站在那里,安静地微笑着等待死亡。
阿降决定留在人间,把张雪剩下的生命走完。
我托着下巴看跪在我面前哆哆嗦嗦的王二和她爹,玩味地笑起来。
“挑唆亲友,买卖女儿,殴打妻子.....恶行多的数都数不清,转世也是形同蝼蚁。那不如就直接投入阿鼻地狱吧。”
我看着地上趴着的,如同两条肥硕的蛆虫般颤抖的东西,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来,“真是,恶心啊。”
阴差拿着枷锁上来铐住他们,我听到远远传来杀猪一般的惨叫。
这样的话,等张雪降回来,就能解开心结了吧。
我没有等很久,阿降回来复命的时候,对着我长跪不起。
张雪轻轻走过去,和她融在一起,两个人的眉眼慢慢重合。
现在她又是那个完整的张雪降了。
她偏过头来看我,眉目间清明又活气,同几百年前那个来见我的小姑娘一模一样——我知道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随后她皱着眉同我抱怨,“我觉得我运气真的好差,转个世被打死了两次,还都是同一批人。最后又要来同你哭,还要被你嘲笑。”
她神色一转,脸上带着些困惑,接着说道,“我从前好像是很恨他们,但是我刚刚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阿鼻地狱里受尽折磨,如今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张雪降顿了顿,肩膀一塌,像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算了吧,之前的事,我不想再管了,就这样吧。”
我把下一世定好的命谱递给她,“这下你心结解了,就可以安心去投胎了。”
她没接,又冲我笑笑,“看过以后多没意思,我不看了。反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吧?”
我看她神情释然,突然觉得有点不舍。
但她是生魂,我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于是我回答,“对,都会好起来的。”
所以以后不要再让我在伸冤大殿看见你了张雪降,如果再有下次,我就未必还会放你走了。
她抿着嘴乐。
我也跟着笑,从座椅上站起身来。
“走吧,我送你。”
孟婆已经同阿降很熟了,看着她走上奈何桥,孟婆笑眯眯地问她,“终于要走了啊?”
张雪降将孟婆汤一饮而尽,语调都欢快起来,“嗯!”
我看着她踩着轻盈地步子跑向尽头。
她的母亲和弟弟站在那里等她。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她都没有回头。
我是隔了几天才又一次巧遇了王二和我爹。彼时他俩正凑在我家那个破烂的偏屋里头说话,还把门关的死死的。
我叼着个狗尾巴草站在窗口,差点笑出声来——我都不敢相信这样的两个废物居然还有密谈这种交流方式?
这种房子的隔音都不会太好,他们交谈的声音隔着门户不清不楚地飘出来。
“张哥,我看你那姑娘,好像出去城里走了一遭,现在很有心眼啊。”王二说的很是隐晦,但他应该已经知道他被我耍了。
“王老弟,不瞒你说啊,我也这么觉得。我这两天看着她,感觉像变了个人一样,幸好现在还能揍她,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办,反了天了。”
我爹没好意思说他打不过我,只能心虚地叹了口气。
“哎,张哥,我也不诓你,你看你这姑娘也大了,总留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王二眼珠一转。
“我最近听说,西村的老李在找媳妇儿想留个后,哪家要是愿意嫁过去,聘礼能给个三千块钱呢。”
“真的,还有这种好事?老弟,你快帮我安排着,等事成了哥请你喝一顿好酒。”我那爹的语气一下子兴奋起来,我头一回见着自己卖女儿帮着别人数钱还那么开心的爹。
“什么都好说,就怕她不愿意嫁。”我爹又发起愁来。
“张哥别急,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嫁谁都一样。”王二说话的声音陡然变小了,“她要是不愿意嫁,咱们就往她喝的水里加点迷药,再拿......将她扔到车上,送老李家去就完事儿。”
我爹连声赞同,“对啊,还是老弟你有主意,到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也由不得她不嫁。”
两个人又窸窸窣窣好一顿合计,连去哪里弄到安眠药到时候钱怎么分都聊好了。
我终于冷笑起来,重重推开偏屋的门。
在这两个人渣惊骇的眼神里,我不紧不慢地往椅子上一坐,架起了个二郎腿,就着白水嗑了几个瓜子,而后饶有兴致地同他们说。
“你俩刚刚说话声音有点小。”我托着下巴笑起来,“刚才你们说要怎么把我弄到车上去来着?用麻袋还是绳子?对不起啊我没听清,能不能再告诉我一遍?”
我知道张雪在念大学,但估计她家人并不知情。
我发现了她偷偷藏在床下的书本,每一本上面都做了很多的注解和笔记。我想,如果她没被卖作人妻,那她以后一定是个很有出息的人。
但她在学校里也不好过,我看到张雪的书本上有不少人的笔迹,骂她乡巴佬,骂她穷鬼。因为她在念书之余,一个星期要打八份工。
她什么都做,端盘子、做家教、推销商品......
她活的苟延残喘,写字却娟秀漂亮,把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笔是学费,那一笔是日常开销,剩下的要攒起来补贴家用,还有的一点要给弟弟买零食。
我在下面第一次看见张雪,我就知道她一定过得很辛苦,眼眶凹陷,眉头长年累月挤成一个大大的川字。但总让我觉得异常熟悉。
嘶,我的头又疼了起来。到底是哪里熟悉呢?
转眼要到弟弟上小学的年纪了,那天爹回来的特别早,说是要给弟弟庆祝。
其实我们三个人里我爹最疼的还是他这儿子,说是情感上的疼爱,倒不如说是物质上的喜欢。
他更像是把弟弟当成一个物品,是传承他们老张家的一段香火,
我真的觉得很可笑,明明我撞破了他们商量要把我卖给别人的事,明明知道我会有所防范。这个愚蠢又无能的男人还是决定在我的水里下药。
他做贼心虚地四处张望,像个灵智未开的畜生。
我并没有再戳穿他,悄悄地转身回到了餐桌,然后趁他拿酒的时间,交换了我跟他的水杯。
餐桌上,他高谈阔论,腆着肥硕的肚子,谈从前他还在城里的事情。眼神却时不时地飘我一下,而我只做不知,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喝水喝酒。
今天的饭菜格外丰盛,昨天我不在家的时候,娘又挨了打,这会儿低着头坐在一边,神色不明。
很快,这个男人倒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我看了一眼因为迷药而昏迷不醒的男人,和娘说道,“他估计是喝醉了,那我就带弟弟去小学报道了。”
娘瞥向这个男人的眼神仇恶又憎恨,但她最终抬起满是淤青的脸深深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们快去。
我在村口碰到了开着辆破电动三轮的王二,他正靠在座椅上抽一包劣质卷烟,应该是在等我爹。
看见我,他脸上表情惊疑不定,随后又朝我家的方向不停张望,似乎在考虑如果我爹现在出来,他俩能不能直接省略迷晕这个过程,直接一个麻袋将我套上车。
我露出一个极讽刺的笑,与他擦肩而过。
真可惜啊,你不能如愿了。
回家的路上,远处的夕阳快爬到了尽头,夜幕就显得远处那一点火光特别明显。
李大娘揣着手从我身边急匆匆地跑过去,对着我喊道,“小雪,你家着火了,听说烧死了三个人!你快回去看看吧!”
她这空手空脚的样子,不像是忙着去救火,倒像是怕赶不上看热闹。
火已经被扑灭了,外面拦了一圈警察,有一个走上来向我确认,“你们俩就是这家的孩子?”
见我点头他便接着说道,“死者共三人,两名男性一名女性,死因是窒息,事故原因暂时不明,还在调查中。”他递给我一份报告,“但法医鉴定报告出来了,说两名男性体内都有大量安眠药成分。”
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很难过。
其实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或许是昨天娘因为不愿意将我卖人,受了男人一顿毒打,又或许是我离开时,娘看过来的眼神里藏着的未尽之语。
明明我只同她相处了一个月,但她想说的话我却看懂了——以后没有娘了,你要带着你弟弟好好活下去。
王二的那辆破三轮就停在门口,座椅上还有一点被烟灰烧破的痕迹。
我相信善恶因果终有报,这一份给我准备的掺了安眠药的水,最终被这两个人渣喝了个干净,最后消失在了一场大火里。
我带着弟弟去了我读书的城市,即便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我依然决定要帮张雪把这一整段人生走完。
有一次我回去祭拜我娘,偶然间听说,西村老李新抬的媳妇翠花,被他活生生打死了。
女孩子刚刚二十出头,被白担架抬出来的时候,脸上血肉模糊,连五官都看不清晰。除了她的小妹妹追在后面哭着叫姐姐,她家一个人也没来。
我又往祭盆里添了点黄纸。
我大概知道张雪是怎么死的了,怪不得她刚到殿前时痛的满地打滚,身上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我拍拍裤子站起来,对着娘墓碑上难得清晰秀气的面孔笑了笑。
但总归会好起来的,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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