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颜灵还是回了家。
本来还想在街上再逛一会儿的,奈何天要亮了。
她现在讨厌阳光,明媚的万丈光芒让她想起她是个预备着的死人。
那天晚上,她一步一步踱到府邸最高的地方,想着跳下去算了。
跳下来就不会有这么多破事儿。
快跳啊,快跳!
死道即生道,生道即死道。过了今天你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勇气从这里……
毕竟过了今日她就要变成一个活死人,没有思想,没有安稳体面,过了三个月就要入土。
与其失去尊严的活,还不如哪管身后事的死。后人说她是畏罪自戕也好,保全名节也罢;烂在恶人榜上与镶在君子箓中,对一个死人而言,有何不同呢?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生若蒙冤,生有何欢。
死若坦然,死有何惧。
对于对簿公堂灰飞烟灭这件事,她想起来有些好笑。
颜灵:“一个只有八个人的最高法庭……”
随后像喝醉了一般,梦呓道:
颜灵:“只有八个人的最高法庭,要审判一个无罪者……”
颜灵:“其中一个是我的血亲,我的族类……还有一个,是,是,是……”
她终于撑不住了,笑着,泪如雨下着,手里的玉觞扔出去,在夜空中闪着微弱的白光。在空中画出一道靓丽的抛物线,像有了生命一般,璀璨着,尖叫着,在空中划出嘶嘶的啸叫声。
砸向地面,在那一瞬间爆裂开来,像从高空砸向地面的陨石,燃烧殆尽,死在地面上。
满地碎琼乱玉。
那高台上的仙子,望着曲水流觞下来的酒杯,终于哭着尖啸出来。
颜灵:“还有一个是我的恋人!”
她嘶哑呜咽着,半醉半醒。
颜灵:“我做过人类!我的父母很爱我!”
颜灵:“可是他看上去像是知道我是冤枉的,还那么冷血的跟我说帮不了我!”
她现在是想起来了。
颜灵:“他们会怎么做?不告诉冰晶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让我来承受?女王和灵犀阁斗我同父异母的弟弟颜深还tm是个搅屎棍!”
颜灵:“为什么让我来死?我都说了不是我干的!”
颜灵:“他真的是我的兄长吗?我们长得很像。”
是,很像,如出一辙。
可心,心,心呢?
心呢?!
胃中仿佛有人在拉扯着,拳打脚踢。
她醉得彻底。
颜灵:“我恢复的第一晚,白天他救了我,晚上极严肃地叫我穿衣服跟他走……”
梦呓声越来越小。
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颜灵:“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
颜深“来了,起作用了嘛。”
颜深“送给你的。来,吃了它,不会痛的,来。”
颜深笑着,从四周氤氲的雾气中闪出来,掏出一丸血红的丹药。
颜深“姐姐,不喜欢吗?看看吧,喜欢了再吃也可以。”
颜深笑了,笑得好像冬日暖阳一般。
白皙的手拂过青丝与红色发饰,碰上颜灵的脸。
他拿着扇子,微笑着拍了拍,把丹药凑近她的眼。
真美,像星辰大海。
颜灵像被丹药魇住了似的,不断地凑近它,张开嘴。
颜深“姐姐~吃吧,没事的。”
颜灵看着他,脸上因喝多了酒,有些飞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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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月光很不对劲。
所有人都离开了灵犀阁,月光洒在会客厅的地上,像洒满了盐。
庭下如积水空明。
颜爵瘫坐在地上,靠着墙,有些无力。
茶杯被碰倒,染湿了扇子。
颜爵“天哪……”
常年的劳累积郁成疾,连同旧年的悲痛,近日的噩耗。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得知是妹妹,自己,她自己!放火烧了灵犀阁的时候,他如遭雷击,怔立当场。
自己的……妹妹?
我如今要亲自送她上路?!把她送到八个人独裁的法庭?!
不!不!不!
会有办法的。
颜爵告诉自己,这是一场噩梦,醒过来就好了。
去灵犀阁的路上,他摔了一跤。
疼痛告诉他这是真的,但是他的意识告诉他这是假的。
假的,假的……
醒过来吧,醒过来就好了。
可这是真的,没有天旋地转,没有意识的模糊。
他清醒着,比任何时候都绝望。
有什么东西,一滴,两滴,滴在地上。
他被比天还大,比海还要大很多,像宇宙那么大的悲伤控住了,像被关在笼中的鸟。
不,像面对屠刀的驯羊,像被网子捞上来绝望地在案板上喘息的鱼。
哀伤从他的眼中层层漾开,弥漫了他的脸。
如今颜爵才真真体会到悲痛欲绝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它有万箭穿心的感觉。
有天崩地裂的惶恐惊愕。
他跑回墨竹轩,冲了冲被磕破的手,擦着手叫妹妹起床穿衣服。
他很想说些什么的。
可到底是相告好还是欺骗好?当她在法庭上看到我的时候会因为哪种说辞恨我?
她才回家一天,一天!
灵犀烛火不发了好不好?
感情告诉他,可以不去,可以包庇,可以找替罪羊。
前代司仪不就是这么做的吗?他被惩罚了吗?他被谴责了吗?没有!
况且被告真的无辜?不是的。
颜爵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笑了笑,想告诉颜灵,没关系,睡觉吧。睡一觉天就亮了。
可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行。
——你和那司仪有何区别?!
他转身,向上抹了一滴眼泪。
他听见钟表的嘀嗒声,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听见妹妹揉着眼睛问他干嘛。
颜灵:“哥……进贼了?!”
颜爵笑了笑,转身给她倒了杯水。
颜爵“昨天晚上灵犀阁着火了。”
颜爵“走吧。”
如此拙劣的谎言。
颜爵不信妹妹没有发现,晚一分钟,哪怕一秒钟,一弹指,让她知道也好。
昨天晚上着火,为什么今天晚上才去?
去干什么?
捡东西?盖楼?
颜灵:“好……”
颜灵听到了这句话。打了个激灵,醒明白了。
颜灵:“着火了?我去!要不要紧?!”
昨晚女王告诉她,让她等着的时候她并未联想到此。
颜灵:“这怎么能呢?守门的吃干饭的……”
颜灵:“啊,啊,哦,哦……”
颜爵“你的屋子,我雇了两个保洁打扫,你回头去住,好吗。”
颜灵:“呃,这和我房子……有什么关系?”
颜爵低下头,想避开颜灵的眼神。
颜爵“快走吧,没什么关系。”
颜灵:“哦……半夜三更的……你说去我就去吧……”
颜爵难过得跟什么似的。
颜灵是他亲手带大的。
他长她九百岁。
有道是,长兄如父。
长兄如父……
可他呢?作为“父”,要带他的幼妹去赴死!
颜灵对他的信任如今到了什么地步?!
给她一把毒药她会毫不犹豫地当糖吞下;领着她走向黄泉她会一步不落得紧紧跟着。
水王子一直让他,把往事看开点吧,都过去了。
你看看你第一批同僚,抑郁的抑郁,自戕的自戕。离群索居的离群索居。
让他放过他自己。
——可笑,我审判了这么多人,手上沾了这么多血,你让我怎么放过我自己?
-----如今有人告诉我我的亲妹子,做出这种事情。
----你让我怎么放过她?!
第一位灵犀阁司仪,为了自己的私怨,逼他判下“有罪”二字。
那之后,所有人都看到了“逆我者亡”的下场,加上被恐吓了太多次,心理畸变。
最高法庭?好。
沙人?死。
强?死。
拐?死。
百姓怨声载道。
这件事传到了辛灵耳朵里。她只能撤了灵犀阁作为最高法庭的权力。
补偿一下撞枪口的出头鸟。
那时候,灵犀阁司仪对灵犀阁阁主绝对掌控,灵犀阁人人自危。
后来才慢慢地分化裁减司仪事权。
那天走在路上。
颜爵突然想起来颜灵读中学的时候教她写作业。
他想不明白,一对爹娘生的,他文化课好歹六百五。
颜灵为啥六百都没上?
数学压轴题为啥空着不写?
不会?
不想?天哪教青少年写作业好烦人。
那时候觉得,颜灵此生哪怕平淡,考不上大学都没关系,谁还不是个普通人。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了。
这是对比了人类世界无数卷生卷死父母得出来的结论。
孩子只要幸福就好了,螺丝钉就螺丝钉呗,麻雀生不出凤凰。
最平淡的时光反而是最美好的。
后来呢,颜灵顺利进了和他一样的985。
她上高中的时候叛逆期青春期什么都碰上了。
面对压力大带来的吵架,摔碗,cei椅子……颜爵只能表示,幸亏没碰上我在更年期。
结果人家拿着行李箱一走,家里空荡荡的。
墨竹轩那么大地方就他一个人。
怎么能空着地方呢~竹子兰草种起来~
周围人好奇他一个没爹没妈的哥哥把妹妹弄进顶流985,咋做的?
天天放养还是鸡到不行?
得到的回复曰,她聪明。
还有尊重,信任,理解云云。
哎~我妹把自己鸡进高等院校,你们卷吧~~~
话说我对她挺好的。
多做饭少说话。
对着干别打人。
就这四点,你们谁能做到?
由于自身性格观念使然,颜爵对那些人类世界把孩子送进特殊学校改造的人难以理解。
——你没叛逆过啊?
——进去了以后就变好了,还说不体罚?
——鬼才信。
当然,在仙境有类似机构出现的时候。
颜爵只能说,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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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桌上的茶杯倒下。
声音不大,足矣把颜爵惊醒。
有什么不对……
颜深?!是你?!
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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