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动的感觉

最近没怎么见到昭拾，玉冰熏有种不好的预感。偶尔听见滑板的声响，都会下意识地回头，不过那都不是昭拾。

昭拾是个太容易让人记挂的少年。他像飓风，刚烈，难以捉摸。他又像飘荡在城市间的精灵，来去自由，悄无声息。

上班期间，玉冰熏都会比任何一个老板都要认真努力和严格，她要求她的手下不能出一点错误，因为她不想再过以前的那样生活了。自从遇见未来，她就每天想一千年后，世界会是什么模样?

和未来约定去参加拍卖会的时间很快来临。

刚到家玉冰熏就收到快递来的包裹，附带一张卡片:一份小礼物。 给可爱的冰熏小姐。未来

玉冰熏拆开包装一看，居然是件礼服。

玉冰熏听未来说，这次拍卖会极其盛大，会有不少吸血鬼长老出席，然而隆重到要穿礼服，她自是没有想到。

这可是她第一次收到礼服啊， 还是未来送的。

怀着难以言说的激动心情，玉冰熏迅速穿上礼服，居然非常合适。

那是件天蓝色的裙子，上面点缀着糖果和星星。甜美而梦幻。

礼裙有两根小肩带，背后缀着的抽绳则是深蓝色的蕾丝缎带，抽紧了，便能显出少女细小的腰身，裙摆的蓬松恰到好处，穿在身上还真有种公主感觉的玉冰熏在镜子前欣赏一番，就背着她心爱的包包出门了。

她多希望来迎接自己的是南瓜马车，实在不行，随便什么颜色的小汽车也可以，至少不该是面前这辆丑得离奇的献血车。

好吧，在王子殿下身边，就要学会习惯各种不同寻常。有车坐，已经相当不错了。她想，为什么不开我的车呢，她内心有点……

未来还是一同往常的坐在献血车最为阴暗的角落里。

当然负责开车的则是白鲸喽。

此时，夕阳如火一般艳丽，即便窗帘皆已拉上，未来依然竖起风衣领子，放低高礼帽帽檐，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玉冰熏小心翼翼地坐在未来身边。

空旷的车厢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不可思议。玉冰熏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未来正在翻阅一份报纸。偶尔抬头，银灰色的视线就落在玉冰熏脸上，不禁莞尔。她是他即将领去拍卖会的小女伴。她的眼睛波光粼粼，闪烁着朝气与希望。这是少女独有的眼眸，代表颗至纯至美的灵魂。她近在咫尺。

他的视线中慢慢就有了怜惜。

“礼服还合身吗?”未来无法阻止自己的言语中充满宠溺。

“嗯，谢谢你。”玉冰熏羞怯，“真是麻烦你了....礼服，是不是很责呢?”

未来微笑:“合身就好。 ”他一抖报纸，继续翻看。对于千年以后的吸血鬼而言，一份21世纪的古董报纸很有研究的价值，哪怕是腹泻广告或招商启示。

车在无人的道路上悠闲地行驶。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往返于市区的道路拥挤不堪，而未来一行前往郊区的道路，则格外顺畅。

未来和和玉冰熏坐在车中，沉默占据了大半时间。玉冰熏心想或许这样的气氛只有自己，而未来则很享受在静谧的时光中读报。

“未来，”她终还是耐不住寂寞，唤他，“白昼的景色，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曾享受过？”

时间在手指中轻而易举地变幻。然而不变的，却是无法在太阳下尽情奔跑的事实。任何时空都无法让吸血鬼体会阳光的温度，所以他们一直都没有温度，再温暖的血液，也冲散不了体内的冰冷。这仿佛是一种诅咒。

“只要用衣物包裹住全身，我也能在太阳下活动。但的确，我太难享受白昼的景色。在太阳下，我总会心惊胆寒。”未来顿了顿，再次看向少女透亮的黑瞳，“冰熏，你喜欢太阳吗?”吸血鬼王子平淡的嗓音中，夹杂着-丝若有若无的苍凉。

“喜欢的。很喜欢。”玉冰熏怅然地微笑，“每天早上，只要看见金灿灿的太阳，我就干劲十足。”

“太阳是神圣的东西。它属于万物，却独独不属于吸血鬼。”未来轻叹，“冰熏，我多希望有朝一日能如你一般拥有体温，尽情拥抱太阳。”

“但是如果和我一样，你就无法永生。其实未来，我也好美慕你无穷尽的生命。”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都能永生，比如沙石，比如空气。”未来低沉好听的嗓音缓缓流淌，静谧如时间，“但你不会想去羡慕它们。活得久了，你便会懂得，什么都没有你体内那颗会泵出温热血液的心脏珍贵。”

依然寂静的车厢内，玉冰熏与她的吸血鬼王子无声对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不是在一辆奇怪的献血车内， 而是置身于浩瀚星空，感受到宇宙的无尽与辉煌。未来银灰色的眼睛里，承载着无穷奥妙。

献血车忽然紧志利牛。

“阿基德，发生了什么事?”未来问。

“我也不知道。” 个小孩 子忽然拦在路中央。”阿基德说。

果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急匆匆跑过来，对着阿基德身边的窗户大喊:“快救救我的朋友， 他刚...才掉到湖里去了!”声音里，是无可忽视的浓重哭腔，男孩的脸上已然涕泪纵横。

白鲸端坐在驾驶座上，看着面前号啕的男孩。“我， 不能下水。”他平静地陈述这个事实。他是机器人，完美的机器人，却唯独对水毫无办法。他并不像高档的瑞土表那样防水。阿基德面无表情地回头，黑珍珠样的眼睛看着未来，等待王子的指示。

“我去吧。”玉冰熏急急地站起来，“我 会游泳的，这个时候找其他帮手,-定来不....

“我来。”刚站起来的玉冰熏很快就被未来挡了回去。

玉冰熏睁大眼睛欲说什么，就见裹得严严实实的未来已经跳下献血车。

“在太阳下，我总会心惊胆寒。”方才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玉冰熏大感不妙，急忙下车紧跟未来。

求救的男孩见前来相救的人包得浑身上下密不透风，眼里浮起-片诧异，却还是抽噎着指给他同伴落水的地方。未来二话没说，将头顶上心爱的高礼帽递给男孩，纵身跃人湖中。

“扑通!”

玉冰熏追到湖边，心瞬间就高高悬起。

面前，看似平静的湖泊与火红的残阳，在遥远的地方连成一 一片。 本十分美明的景色，此时却刺目起来。

“你的同伴怎么会掉下去?”玉冰熏柔声问抽噎的男孩。

“我们在玩，都是我不好……我只是轻轻推了一下他， 却没注意到他身后

虽然很是担心，玉冰熏还是将带有安慰意味的双手压在男孩的肩上，强作镇定，道:“没事的，-切都会好的。”

未来，你一定也不能有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

玉冰熏越来越紧张。在她的心目中，未来总能从容应对一切。然而这次，她无法完全相信他。

太阳，快落下去啊。

玉冰熏在心中祈祷。

因过于急迫，她的眼眶都红了起来。

终于，平静的水面有了动静。玉冰熏和男孩立刻跑上前去。

首先浮出水面的，是男孩的同伴。男孩急忙去拉同伴的手，他惊喜地发现，落水的同伴尚有一丝气息。

之后出现的便是一双手。苍白修长的吸血鬼之手，有力地托住了溺水男孩的腰部。

但是，这双有力的手在晒到阳光的一瞬，却散发出一股烤焦的味道。

“咝咝”声不断冒出，苍白的皮肤在露出水面，暴露至阳光下的那一瞬间，慢慢变黑，皱缩。玉冰熏惊恐地捂住嘴，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未来在越发浓重的焦味中浮出水面。

未来的长发在湖水中起伏，扩散，如同深海发光的水藻，遮盖住吸血鬼苍白的面颊。

男孩将同伴扶到地上，还来不及关注未来。玉冰熏一把抢过男孩手里的帽子，在未来的脑袋露出水面的同时，眼疾手快地将帽子扣到未来的头顶。多亏了她帮助，未来的晒伤仅仅分布在手背上。

一上岸，未来就迅速用那31世纪质地特殊的风衣将自己再次包裹起来，密不透风。

男孩及同伴刚欲答谢，就见自己的恩人已然大踏步地向献血车走去，玉冰熏在其身后做掩护。

一男一女，一高一低，头也不回，步伐匆匆，仿佛刚才不是救了人，而是放了火。

艳红的天幕下，一道刺目的银光闪过，宛如流星在面前陨落。真是个极不平凡的黄昏。

又有什么发生了?

玉冰熏下意识地闭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却直直撞上了生生停在半路的未来。

未来的身子又冷又硬，就像钢板一样。

玉冰熏哀怨地摸着撞疼的鼻子，往前一看，一位不速之客停在献血车前，手握一把剑，锋利的剑刃闪着冷冽的光。

祸不单行。

玉冰熏看着那把剑，本能地猜测，那是一把银质的剑。

玉冰熏自未来身后探出脑袋，望着未来的侧脸。当然，他的脸上除了一双眼睛，什么都看不到。未来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肃穆的表情如同走向决斗场地的狼族之王。

手握银剑的，是位很年轻的男性。他披着条米色披风，脚踩双及膝防水靴，英姿飒爽，仿若一位服役中的军人。只是略显怪异的是，他的下半张脸从鼻梁开始就被一条宽大的藏青色围巾包裹住，露出一双深邃犀利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可以被称之为魔性的东西，玉冰熏猜想他不是普通人，其实她也不觉得他是人类，但是和此时在夕阳下包得严严实实的未来相比，裸露着半张脸和双手的不速之客，又显得不那么像吸血鬼。

玉冰熏小说电影看多了，但是一直都不明了各种作品中频繁出现的“杀气”是个什么样的概念，而今，她觉得自己就在男性那双魔性的眼睛中明白了。太阳只剩下五分之一，夜幕即将来临。

未来和面前这个不速之客面对面站着，气氛越来越紧张。

路灯已经亮起，那是夜之交响曲的前奏。

溺水男孩睁开虚弱的眼睛，和同伴起疑惑地看向这边。

两个蒙面男子之间，暗潮汹涌。

“....是找你的吗?”玉冰熏小声问未来。

未来没有回答玉冰熏的问题，只是过了一会儿，用力推了她一下。

玉冰熏有所感应，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机关兔子，噌地向边上跑去，也就在这时陌生蒙面人一转手里的剑，直直冲向未来。

战斗一触即发。

那是是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

玉冰熏的猜测得到印证，忽然出现的男性必然不是普通人，他的目标绝对是未来。但他到底是谁呢?好不容易落下的一颗心再次悬起。

蒙面人和未来迅速缠斗在一起。玉冰熏只能看到，一青黑两条身影如龙卷风一般，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在湖边打得不可开交。刚睁眼的溺水男孩看到两条影子在面前窜来审去，眼花，又昏过去了。

玉冰熏急忙冲上献血车，冲白鲸大喊:“这是怎么回事? ”

“来刺杀殿下的人。”白鲸坐在驾驶座上如是说。此时的机器人先生就像看惯生死的智者，声音没有一点儿起伏。他甚至打开献血车中的音响设备，听起甲壳虫乐队的摇滚来。

献血车中欢快的乐声与车外清晰的打斗声形成鲜明对比。

玉冰熏瞠目结舌。“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出去帮帮忙?”玉冰熏愣了半响，说。

“抱歉，为了防止我系统失灵后太难控制，制造我的人没有给我编进战斗程序。

“那，那怎么办?”温格手指窗外急得跳脚，“ 那个刺客有剑，可是未来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形势很不利啊。而且，刺客的剑是银质的吧?吸血鬼被刺中，会很危险吧?”

白鲸淡然道:“殿下在31世纪是战无不胜的将军，刺客这点小事难不倒他的。”

玉冰熏也顾不得思考白鲸的话，扭头看向窗外胜负难分的缠斗，焦急地踩了跺脚，说:“我不管， 我得想办法帮未来。”

然后玉冰熏就在车厢里翻找起可以做战斗器具的东西来。最后她发现，好像还真的没什么可以当作武器。就在玉冰熏考虑要不要捧着两个针简冲出去的时候，未来已经上了车。白鲸很有默契地一踩油门，车子迅速驶离糊边。玉冰熏最后看到的，是窗外那个求教男孩明显没回过神来的呆滞表情，蒙面人则不翼而飞。

天早已完全黑下来。未来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坐在车厢中央，悠然地整理衣物。“未来!”

玉冰熏注意到，有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未来的小腿流下。

未来穿着黑色的裤子，所以待血液滴落在地面上，玉冰熏才猛然发现，不由失声惊叫。

未来从容撩开裤管，触目惊心的血渍中，一道极深的伤口在她的视野中慢慢愈合。

“刚才不慎被银剑刺中，不是大伤。”未来说着，又看了看自己皱缩焦黑的手背，极是漫不经心，“不过太阳的晒伤， 看来要一夜才能痊愈。 ”

玉冰熏惊魂未定:“都说吸血鬼的天敌是太阳和金属银，原来两样东西的危害程度，还不一样。”

未来灰薄的唇挂着浅淡的笑，他用细长的手指点了点心脏的位置，柔声道:“其实都差不多。 如果让金属银刺中这里，我就会立刻死去。”

一句不着重音的话，却让玉冰熏面色惨白。她匆匆跑到窗边，撩开窗帘，将脸贴在窗户上四下张望。

“刺客负伤逃跑了。我确定他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你不用担心。”未来抽过医药用品袋里的卷纸，若无其事地擦拭小腿上的血渍。

“你赤手空拳也能让他受伤?”温格回头看未来，面容忧郁，似是对未来的话十分怀疑。

未来无声地笑道:“是啊， 我怎会忘记，在你眼中我是不堪一击的低等吸血鬼。”

“.... ”玉冰熏窘迫，“ 也就是说，其实你很强?”

未来凝望玉冰熏的眼睛:“这么说吧，我们王室吸血鬼是所有吸血鬼种群中血统最古老的，拥有最纯正的黑暗力量。”

“那想必刺杀你的人也并非一-般。”

”的确。我认得那位刺客的剑。他是从31世纪追来的。”

“原来如此。他是你的，老朋友’。”玉冰熏的眼神更忧郁了。为何未来可以那么平静? 她都快担心死了。从一千年以后追过来的刺客，那得有多恐怖！她心乱无比。

而面前，未来修长的手指将用过的纸巾卷成一团，柔声说:“那位刺客，是被我的吸血的敌人制造出来的‘混血儿’拥有人类和吸血鬼的双重基因。人类和鬼因为生殖隔离，无法生育后代，不过在我们那个时候，通过基因手术，可以人工制造出一个半人半吸血鬼的混血儿。如你所见。他拥有吸血鬼的怪力，却不会被太阳灼伤，生命和人类一样短，食物可以是血液也可以是人类的食品。在我们那个时代，这样的孩子经常被培养成特工或制客。”

未来顿了顿，又道:“加上这次，他算是刺杀我三次了。他是唯一个执行任务那么多次却没被我逮住的杀手，的确技艺非凡。如今在21世纪碰到，也算是种缘分吧。我想我还会再见到他的。不过，不是现在。”

听未来解释完刺客的情况，玉冰熏陷人长久的沉默。一双纯美的眼中，慢慢地盈满泪水，显得无比委屈。

剔透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滚落在少女的双颊，水晶般碎裂在地上，未来无法不动容。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理由吗?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她好小，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雏鸟，浑身都在轻微颤抖。未来想擦拭掉她的泪珠，手指停在半空中却迟迟无法下落。他在想，是否因他是吸血鬼，而带给她太多无法承受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 他担心自己毫无温度的手指，再轻柔，也还是会伤到她。最终，他只碰触到她湿润的睫毛。

玉冰熏抬起眼，看他:“未来，你这种处境太让人担心了。”

未来犹豫下， 还是将玉冰熏紧抱人怀中。人类少女的身体是温热的，紧紧抱住，就像怀揣颗小的太阳。冰冷的心脏，也会有被融化的感觉。那是人违的温馨的感觉。三百年来，鲜少感知的触动。

“未来!”玉冰熏哭喊，“你不是王子吗?为什么要一个人来21世纪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正因为危险，所以我的父母明令禁止我穿越时空。我是偷偷来的，而我不后悔。落入焦糖夫人手中或许算是一场噩梦，但好在我遇到一只特别的小幽灵。”

玉冰熏听未来那么说，玉冰熏忍不住，还是破涕为笑。

她感觉到了，吸血鬼王子冰冷的躯壳下，是异常温柔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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