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回忆结束，两人都一时沉默不说话。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心境却已经大不一样了。

陆惜音师父…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要好好吃饭，按时吃饭。在军营的时候吃的随意一些也就算了，但是不打仗的时候也不要一直待在军营，偶尔也回一下王府，让厨房的人煮些营养的东西给你吃…

陆惜音还有，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伤在所难免，但是一定要即时治疗啊，不要不把小伤放在心上，要时时刻刻记得有人在担心你…

周生辰听得心里难受，她知道她是在交代她离开以后的事情，她怕他照顾不好他自己。

周生辰看着陆惜音满是希冀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希望自己可以答应她。可是，周生辰却迟迟没有开口，也不知是否是自欺欺人，他只是觉得只要不答应，惜音就会一直在这里…

周生辰：每次回王府，你都做一大桌子菜给我，我吃的很好。而且，我受伤了你也会第一时间察觉，给我疗伤，我身上的伤口从来没有糊弄过去的。

陆惜音是啊…只要有我在…

他们不愿意去想之后的日子，只要他们不提，就好像惜音还会回到王府一样。

陆惜音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滑入喉咙，让她的双眼微微泛红，也好像是为她眼角滑落的泪水找了一个理由，让她不用再躲起来流泪。

陆惜音我想起来，你在宫里到处找酒喝…

周生辰：是啊，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陆惜音这次我们去中州，一起去把那些酒挖出来，带回来吧。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再也不要去那里了，留在西州就很好，这里才是你的家！

周生辰：也是你的家…

周生辰这句话一出，陆惜音差一点没有绷住，想要抱着他大哭一场。

陆惜音是啊，不管以后我在哪里，西州永远是我的家…

惜音一杯接着一杯酒喝下去。若是在往常，周生辰一定会出声制止，但今日…

周生辰只是默默地陪着她，陪她一起一杯接着一杯…直到惜音喝的昏昏沉沉的。

周生辰放下杯子，将惜音抱起来放到榻上，动作轻柔无比，生怕弄疼了她。

周生辰直起身，想要离开去喊清月和问蝶，却被惜音拉住了手。

陆惜音你别走…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舍还有绝望…

见周生辰迟迟不应她，惜音直接从榻上坐起，紧紧抱住周生辰的腰不愿意松开。可周生辰却没有回抱，他知道，他不能了…

周生辰：我不走…你喝多了，我去让人给你煮一些醒酒汤，一会儿就回来…

陆惜音我不想喝…

陆惜音你就在这里陪我，哪儿也别去…和小时候一样，行吗？

周生辰：好…

周生辰妥协了…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周生辰坐回榻边，如惜音小时候一样，让惜音拉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也许是因为伤心过度，也许是因为心神大恸，惜音很快睡去。周生辰坐在她床边，只希望时间能过的慢些，再慢些…有那么一刻，他自私地希望…这天永远也不要亮起来…

就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第二日，陆惜音醒来时，头疼的不行，想来是宿醉严重的很。

周生辰：你醒了？头很疼？

陆惜音嗯…

周生辰：昨夜你喝的太多了…喝点醒酒汤吧！

周生辰端来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递给她，这是他天亮后去膳房里煮的。

陆惜音好…

周生辰：明日，我们就出发去中州了，今日，你有什么想做的吗，我都陪你…

陆惜音什么都可以吗？

周生辰：是，什么都可以…

陆惜音那我们出去走走，行吗？

陆惜音说出口之后才察觉不妥，西州城内认识她的人不少。坊间本来就有传闻，在这种时候，她怎么能让周生辰再一次处于风口浪尖呢！

陆惜音算了，我们还是就在王府里…

周生辰拉过她的手，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周生辰：不用在乎那些…

就不由分说地带着她走了出去。

西州的大街上，陆惜音和周生辰共乘一骑，她带着面纱，没有被人认出来，而周生辰常年不露面，西州的百姓大多都不知道他们的王究竟是何模样。

周生辰：西州有十一道城门，你自己应该也都去过，但是我和你只去过西安门和厨城门，今日我们就一起都走一遍。

陆惜音我还想看未央宫…

周生辰：好，我让他们把所有的宫门都打开！未央，长乐，明光宫，北宫和桂宫，你都能看到。

陆惜音是知道的，自从周生辰来了西州，他就命人将所有的宫殿都上了锁，自己从未去过，连上锁的事情都交给了大师姐宏晓誉。而今日，他愿意为了她破例，打开宫殿，走进去…

陆惜音我知道，你入西州以来从未来过这儿，谢谢师父，愿意为我破例。

陆惜音看着被锁住的宫殿，开口询问。

陆惜音有钥匙吗？

周生辰拿出钥匙递给惜音，她打开锁，推门走了进去。

宫殿里堆满了灰尘，一切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

陆惜音像是能看见他们逃跑时的场景…

陆惜音走到一块布满灰的屏风面前，走近了之后伸手想往上写字。

周生辰：你要做什么？

陆惜音我想在上面留字。等我们走了，落了锁再无人能进，在这里留字，就像留了个秘密。

周生辰：那你想写什么？

陆惜音的目光炙热而大胆，她看着周生辰的眼睛。

陆惜音我想…写你的名字！

陆惜音的秘密就是周生辰了，她说出了这番话，周生辰就已经明白了，只是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可悲的是，他不能懂，也不能回应…

周生辰：我帮你写吧…

惜音摇摇头。

陆惜音我想自己写…

她对他的心意，她想自己写上去！

周生辰点点头，看着她一笔一划的，郑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心里第一次感叹了命运的不公。他突然间想到，今日过后，他回到王府时，再也不会有早早等在门口相迎的身影，再也不会有她去书房寻他的脚步声，再也不会有人在他公务繁忙时为他端上一盏清茶，在他晨练汗如雨下时为他送上一方锦帕…

王府很大，但因为有她在，每每回府都隐隐带着期待，可她离去后，叫他如何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王府，又叫他如何在处处留下她身影的王府里一个人生活呢！

当真是，深情不寿，惠极必伤！

陆惜音写完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钥匙还插在锁上呢，我去拿！

陆惜音知道他刚才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一时间有些不自在，就往殿外走去。

周生辰看着惜音离开的背影，确认她不会走回来，又转头看向那块留字的屏风，也走上前，在周生辰这个名字下郑重地写下了一个名字。

陆惜音。

惜音对于周生辰来说，又何尝不是他最大的秘密呢！陆惜音能当着周生辰的面留下名字，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可是周生辰不敢，他只敢在惜音离开后，将他内心的秘密连同他对惜音的爱悄悄写下，深埋在这座不会再被开启的宫殿中。

他不敢让她知道…

而只有在这座废弃的宫殿里，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才能被放在一起…

不是小南辰王和晋阳长公主…

只是周生辰和陆惜音！

陆惜音师父，你待在里面干嘛呢？我要锁门了…

周生辰：来了…

周生辰抬脚向殿门口走去。

就让这块屏风上的心意，永远成为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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