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行宫内,轩辕策手执紫狼毫,批阅着长安快马加鞭赶来的奏折。
他虽秘密出访,可紧急情况下的奏章还是一刻都不能耽误。
“皇兄怎独自一人在这,也没人服侍?”
开口那人声音如玉石般清脆,一袭青袍尽显书墨气息,腰间别一个和田玉佩。好看的琥珀眼轻眨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活脱脱一个俊朗贵公子。
轩辕策见他来,溶了一笑:“朕道是谁,原来是盛名在外,隐居金陵谈笑风生的江宁王殿下。”
轩辕成听到这话,无奈轻笑:“皇兄就别拿弟弟打趣了,说书人那套,倒学的挺像。”
轩辕策没再理会他,继续专心致志的批奏折。
轩辕成见没问出个所以然,长袍一甩,盘膝坐在他对面。
“皇兄来金陵3月有余,只是时常写这些奏章,或者坐在草地上发呆。初登大宝,怎么有空来臣弟这?”
轩辕策看了他一眼,把毛笔搁置,合上奏章,回答:“皇兄来你这,有两个目的。”
轩辕成好奇的凑近,问:“什么目的?”
轩辕策左看看右看看,凑到他耳边说:“引蛇出洞,铲除谋逆!”
轩辕成瞪大双眼,嘴半张,十分惊讶的问:“是谁要......”
轩辕策:“你猜猜,这么多亲王里是谁呢?”
轩辕成赶忙摆摆手,说:“那肯定不是我啊!皇兄你是知道我的,我只寄情山水书画,对你的皇位可没有兴趣。”
轩辕策白了他一眼,拿奏折敲了一下他的头说:“朕自然知道你的,再说了,朕要怀疑你,何必亲自来找你呢。”
轩辕成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是......兰州那位?”
轩辕策笑了笑,问:“何以见得?”
轩辕成:“他从来都是心高气傲,自认不输皇兄。再加上平常所作所为,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他说着,语气中带有一点鄙夷和不屑。
轩辕策点了点头,看着他。
轩辕成又再次瞪大双眼,捂住自己的嘴巴,说:“所以,你来金陵,就是为了.......皇兄,我全力支持你,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轩辕策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抱以微笑:“知道了,自然有用上你的地方。”
轩辕成抓住他的手,又问:“那第二个目的呢?”
只见自家皇兄从微笑转为不怀好意的笑容,让他觉得有些瘆人。
轩辕策:“自然是许你一段幸福姻缘了。”
轩辕成立刻撒开他的手,离他远远的,不自然的看着他。
“我的姻缘我自己做主,皇兄您是天子,可也不能逼自己亲弟弟吧?”
轩辕策愣了一下,低头轻笑:“朕又怎么会逼你呢,顶多算个撮合的角色。况且,你不是一直都仰慕慕容家的嫡长女嘛,正好,一举两得。”
轩辕成听了,双颊泛红。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朵,说着:“我也只是......欣赏慕容小姐,并无其他心思。”
轩辕策挑眉,抿唇笑着说:“行,那到时候朕引见你们认识总行了吧?”
轩辕成看了他一眼,羞涩的点点头。转身离去时,背影多了几分欣喜。
轩辕策见他走远,又低头批阅奏折了。
不远处树林里,一双眼睛藏匿其中。把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听到全过程后,便悄无声息的离开。
长安城内,夜市人流密集,灯火璀璨。信阳宫内却烛火寥寥,并没有多少亮光。
慈宁宫内,只有几盏明灯照耀。段诗茵一个人站在屋檐上,穿上血色罗裙,翩翩起舞。
赤脚轻点,轻摆裙袖。身姿轻盈,在月光之下舞动。玉手挽起旁边一壶浊酒,一饮而尽。
屋檐下,身着飞鱼服的白哲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不发出任何声响。
他生的剑眉星目,脸部轮廓清晰。加上健硕的身材,更加凸显他的风度。
其余婢女太监都已睡下,段诗茵不想让人知道,只想自己独处。
白哲看穿了她的心思,索性并没有与她攀谈,他也没有理由,没有资格在这个时间点与她攀谈。
段诗茵或许是喝的过多,跳着跳着竟然跌下屋檐。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白哲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一个年轻男子。
白哲见她睁眼,立刻放下她。段诗茵一时站不稳,还喝了酒,又跌入他的怀中。
他无奈,只能打横把她抱起,把她放到她寝宫的床上。
她睡的安稳踏实,丝毫不知发生的一切。
白哲凝望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那是庆安十年,先帝在位期间。彼时的他只有7岁,尚不韵世事。
第一次入宫,便打碎了太子最爱的青墨水砚。他看着那个与他一般大的小孩,用着主上的语气说着:“你是哪个宫的?竟敢打碎我的水砚。不要命了!”
小白哲愧疚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太子身旁的随侍太监安慰道:“太子殿下,他是白家的嫡二子,白哲少爷。陛下钦点给殿下伴读的。”
小轩辕策瞪了太监一眼,又嫌恶的看了白哲,说:“管他白家黑家的,打碎我的水砚,就得赔我!”说激动了,便一把把白哲推倒在地。
这时,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走进来,提着食盒,轻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策儿,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呢。”秀眉微蹙,斥责道。
一旁的太监见皇后来了,立马叩头行礼:“老奴叩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白哲也像模像样的学着太监的姿势跪拜。
段诗茵:“起来吧。”笑的十分和睦,示意太监起身。
那是白哲第一次见她。长钗钿头,面如桃花,身姿款款。一袭华服穿着,尽显凤后尊资。只有7岁的他,除娘亲之外,还是第一次见这般貌美的女子。
只是娘亲去的早,小白哲的记忆里并没有得到多少母爱。
他望着她,眼中含着惊艳的画面。
然而这样的惊鸿一瞥也不过瞬间,思绪一下便被打断。
轩辕策:“母后,他打碎了我的水砚,那是父皇送儿臣的生辰礼。他该打!”
段诗茵:“住口!你尊为太子,怎可这般心胸狭隘!”
轩辕策:“哼!”两只小手抱胸,鼓起腮帮子,幽怨的瞪着白哲。
白哲只是低头站着,不发一言......眼角的泪水一点一点流出来。
段诗茵把小太子转到自己跟前,捧着他的小脸说:“好了,母后新做了个蹴鞠,送给策儿。不过只能玩半个时辰哦,太傅还在等着我们上课呢。”
轩辕策喜形于色,终于展露笑颜:“真的吗?母后是天底下最好的母后!”啵叽一口亲到她的脸上,随后蹦蹦跳跳的去取蹴鞠。
段诗茵露出慈母的笑容,说着:“慢点,别摔着了。”
她不经意一瞥,注意到了白哲站在原地愣愣的,便说:“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白哲又行了一礼,回答:“谢......皇后娘娘。”起身站的笔直,鼻头微微抽泣着。
段诗茵看到了他小脸上的泪痕,温柔的开口:“等一下,先过来本宫这。”
他走近,见她用手帕替自己擦拭着泪痕,动作轻柔,一下又一下。
自娘亲离世后,他便不受父亲的宠爱。继娘的忽视、刁仆的嘲弄,他这个嫡二子,如同下等人。
如今有一个人这样温柔待他,他幼小的心灵有一股莫名的暖意。
段诗茵:“策儿被本宫惯的顽劣了些,你多担待。你比他大几月,算是兄长。日久相处下来,也是能成为朋友的。若日后他欺负你,便来告诉本宫,本宫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白哲抱拳作揖,鞠了一躬,回答:“娘娘慈悲,白哲无以为报。不管太子殿下多不喜哲,哲也会尽伴读的职责。陪伴殿下,不负......娘娘所托。”
段诗茵听一个小孩这么说话,噗呲一笑:“瞧你不过6、7岁,说话竟像个大人。策儿虽顽皮,脾气也不好。但我相信,他会接受你的。”
白哲看着眼前的丽人灿烂的笑容,自己也随着她笑了笑。
后来他和太子确如她所说和睦相处,甚至变成了一生知己。
此后,凡他有进宫的机会,他便时常去坤宁宫外,远远的望着他。
他确定自己爱上了她,可他与她,是后妃与臣子、是尊与卑、是不可逾越的规矩和伦理,所以他将这份爱深埋心底,没有对任何人讲。
他本可以金榜题名,却为了能时常入宫见她,甘愿做一个喋血的锦衣卫。放弃位极人臣的道路,只为多看她一眼。
“做你的影子便足够了,只要你此生无虞,我亦无忧。”他心里总是这么告诫自己的,同时也是这么做的。
思绪从回忆里飘回现实……
白哲望着熟睡的段诗茵,不知是因为四下无人,还是因为那压抑了太久的感情。他伸手抚摸了她的脸,小心翼翼的,轻柔的,缓缓的。
段诗茵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触碰着自己。动了动,半睁开眼,酒还未全醒,迷迷糊糊的,看不清人。
白哲立刻把手缩回,不敢有大动作,却又舍不得离开。并没有翻窗逃离,只是抱着侥幸心理,静静看她有没有下一步动作。
段诗茵:“陵,是你嘛?你来看我了对嘛!”她一把环抱住他的脖子,瞬间睁开双眼,意志却不清楚,误把他认做先帝。
白哲毫无防备,一时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的心情复杂,有些意料之喜,自己从未离她这么近......但也有些失落,她叫的是别的男人的名字,她自始至终都深爱着先帝。
呵,罢了。就当自己是轩辕陵吧……这样才能离她近一点。
“对,我来看你了,太......诗茵。”他神情恍惚,表现的极其不自然。
段诗茵:“你怎么离开这么久才来看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嘛!”抽泣,清泪滑落她的脸颊,落在他的肩膀上。
白哲僵硬的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慰道:“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些来看你的。别哭了……”
段诗茵:“你说过你要陪我一生一世,可你却食言了。你不守承诺,骗子!大骗子!”捶打着他的背,泪流满面。
白哲眼眶微红,抱紧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会经常来陪你的。”
段诗茵松开手,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真的吗?你不会又骗我吧?”
白哲:“不会,只要你需要,我就一直在。”
段诗茵:“好,我信你。”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痴痴的笑了。困意涌上心头,沉沉入睡。
半晌,白哲才依依不舍的翻窗离去……
他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写好纸信。封好,绑上信鹰腿。一抛,信鹰从长安飞往金陵。
信鹰在信驿处辗转换了几批,三日后,到达金陵行宫。
一个太监取下书信,小跑着到轩辕策的房间,跪下把纸信举过头顶。
轩辕策拿过纸信,挥挥手让他下去。展开信,查看。
禀陛下书:问圣躬安—
“微臣领圣命保护太后,太后平安无事,信阳宫与长安城皆一切正常。暗卫排查各处,并无陛下所说的情况。”
轩辕策拿起狼毫笔,沾了点墨,写道:“朕安。爱卿办事妥当,太后交由你保护,朕很放心。继续留待长安,随时待命。”
写完,让近侍寻来信鹰。将信绑在腿上,一抛,信鹰往长安方向飞去。
三日后,白哲收到了回信。展开查看之后,秘密把信烧毁了。
兰州安王府内,轩辕祁得了消息,召集各大家族商议。
轩辕祁:“眼下轩辕策去了金陵,与轩辕成会面。而且,他还要与慕容家联手。诸位有何应对之策?”
东方玄一拍桌子,愤然起身,大喝道:“哼!如今小皇帝兵少将寡,便急于寻找大族依靠。王爷有我们四个世家护着,谅他和慕容家也不敢怎么样!”
司马具抬手制止,说:“东方兄轻视了敌人,虽然我们处于优势,但慕容家在江南的地位不容小觑。况且,咱们的粮食补给,还需要宁王的支持。”
南宫镜拂了拂自己的山羊胡,开口:“不错,宁王封与杭州,拥三港贸易重镇,只要他与慕容家对抗,我们就多了一个砝码。。”
轩辕祁点了点头,但还是眉头一皱:“话虽如此,可宁王胃口不小,若夺得天下之后,他得寸进尺,那肯定后患无穷啊。”
南宫镜宽慰的说:“王爷眼下先破坏慕容家与小皇帝的联盟要紧,至于宁王,之后再收拾他,也不迟。”
轩辕祁:“南宫先生说的是,只是要想破坏他们的联盟,该用何等手段最合适?”
南宫镜笑的十分奸诈,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回答:“他既是秘密到金陵,那突发意外,死在那里,就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了。”
轩辕祁听了他的话,也笑的狡诈。随即两人放声大笑,笑声如同地狱的夜叉,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深夜,金陵城中尚有零星灯火,长街上依旧有商户做着买卖,只是较夜市时人少了一些。
金陵行宫内,众人皆熄灯安寝。轩辕策与轩辕成坐在屋檐上,喝着桃花酿,赏着月亮。
轩辕成:“这酒不错,口感细腻香甜,皇兄从那买来的?”
轩辕策喝了一口,抹了一下唇边滴落的酒水,漫不经心的回答:“你皇嫂亲自酿的,口感能不好嘛。”
轩辕成看了一眼瓶口,挑了挑眉,调笑的说:“皇兄真是好福气啊,这皇嫂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酿造工艺也炉火纯青啊。”
轩辕策笑着踢了他一下,语气带着催促:“你既羡慕你皇兄有娇妻在侧,何不自己努努力,追上人家慕容小姐啊。”
轩辕成调笑不成,反被催婚。想开口,却又哑口无言。从耳朵红到脖子根,看上去十分窘迫。
轩辕策看他那样,笑的放肆。继而又喝了一口酒,面色红润。
轩辕成看着那圆满泛着银光的月亮,突然忧伤的说到:“也不知道阿微在西域过的怎么样了?”
轩辕策看了轩辕成一眼,垂眸,眼中闪过伤感,转而又安慰他道:“放心吧,她在西域过的很好。西域王与她两情相悦,定然不会亏待她的。”
轩辕成点了点头,说:“也是,她可是我们的妹妹。欺负她,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寒风渐起,呼呼的吹过来。月色朦胧,光亮渐弱。
轩辕成抱紧双臂,缩了缩身子:“皇兄,我们还要等多久啊?他们怎么还不来?”
轩辕策气定神闲,闭目养神。淡定的回答说:“急什么,他们肯定会来。”
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轻微的沙沙声,还有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轩辕成立刻警惕起来,拍了拍轩辕策,悄声说:“他们来了。”
轩辕策睁开眼,余光扫了一眼躲在暗处的暗卫。然后躺在屋檐上,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轩辕成急迫的走到他身边,小声说:“皇兄你干嘛?在这紧要关头睡觉?”
轩辕策依旧闭着眼睛,不耐烦的回答:“闭嘴!装死偷袭他们。”
轩辕成:“哦哦。”也跟着躺下装死。
刺客们全身包裹黑色外衣,手持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袭来。
轩辕策首当其冲,从瓦片上迅速起身。反嵌住刺客的手,利剑掉落。被轩辕策接住,反腿一踢,刺客摔下屋檐。
轩辕成紧随其后,躲闪退让。闪至身后,一掌下去,刺客右手臂错位。利剑脱落,轩辕成接住,一剑封喉。
暗卫们也倾巢而出,与刺客大战。刺客们没有料到,自己掉进了设置好的圈套。但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死战。
一个时辰之后,刺客悉数死尽,血流满地。只留一个让他侥幸逃脱。
轩辕成想追,被轩辕策拦住。他不解开口:“皇兄为何不让我追?这样不等于放虎归山?”
轩辕策唇角上扬,说:“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放虎归山呢?也可能这是引蛇出洞。”
月亮西沉,黑暗笼罩着整个人间。那个“侥幸逃脱”的刺客,逃往兰州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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