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迟暮断江

“天地初分，六界天生，唯人界生灵不可感应天地，天族怜悯众生，为人族开天眼，使其灵智与天地相印。但是只有部分人得其精髓，方可得道。他们生存在仙人赐福的仙岛上，而在这块陆地上的都只是普通凡人。

而我，就是仙岛上，名门大派椋山的大长老——李逸良！我旁边这个是我十三徒弟！听明白了没，小鬼？”老头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圈圈画画，画出了个简易地图，破衣烂衫，一身袍子早已看不清原来的纹样，他对面蹲着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

小孩摇摇头又点点头，自称大长老的李逸良丢下了树枝，“既听明白了，你也该知道我的身份多么尊贵，那这个地瓜是不是该孝敬我啊？”老头满脸褶皱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一看就是流氓地痞，不知道哪个荒野上来的乞丐。

小孩这下真明白了，来抢地瓜的！口齿不清的喊着：“娘！有乞丐来骗地瓜！”

李逸良吓了一跳，跳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小孩：“嘿，真不知好歹！你个傻狗！”

小孩他娘听他喊着，拿了门边上一把扫把就出来赶人，“哪呢哪呢？！哎！你这乞丐还敢来！”作势要打，“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们两个臭乞丐！”

“哎，你不讲理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李逸良躲过了扫把嚷着。

“你再敢来！”孩子她娘一下一下呼过来。眼看要打到李逸良和他徒弟，两人很默契的往旁边倒，然后跑开了去。

他徒弟委屈喊道：“明明是我师傅骗小孩，跟我啥关系！我为啥也要被打！”

“穆瑾笙！再废话下次地瓜一口都不给你！溜！”李逸良拉着穆瑾笙就跑。

“师傅，不带你这样的！本来你就只给我一口！你要让我喝西北风嘛？！”

两个脏臭的“乞丐”落荒而逃，一路上躲避着乡下妇人的追赶。

———

已是黄昏，两人气喘吁吁，竟翻了半座山。

“他奶奶滴，这婆娘咋这么固执，就一个地瓜追了半座山，真是不要命！”李逸良扶着树边说。

“我要是被两个乞丐偷了一只鸡，骗了十几个地瓜，我可能也会追你半座山！”穆瑾笙上气不接下气，“师傅，你是修仙的，不是有法力吗，我饿的都快出现幻觉了，你就不能给我搞顿饭吃吗？”

“想屁吃吧你！来之前就告诉你了，凡间要收敛，今天给你整顿饭，等会儿你就得跟我一起升天！”

“切，那我们吃啥啊，又跑了半座山，饿死我吧！”

李逸良靠着树，脚底草鞋破了个洞，大脚趾暴露在外，他理了理额前碎发：“后山有条河，去休息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河里有鱼吗？”穆瑾笙来了精神，抱紧了手中那个长檀木盒子。

“哎呀不知道，赶紧的！”李逸良不耐烦的拍了拍身上尘土，在前面走着。

夕阳余晖照射着江水，水波流转中阳光被打散，连带着彩云一起破碎。师徒二人坐在河边洗脸，只觉满脸清爽。

穆瑾笙生得好看，她注视着水面上的倒影，眉目间透着秀气，一双眼睛冷漠的看着自己。她拿出一块破布在水中洗了一下，仔细擦拭着那个走到哪里背到哪里的檀木盒，盒子很长，穆瑾笙站起来都可以到她胸下方。上面刻着两个字“常青”。

“师父，你为我开了天眼，不让我修习法术就算了，也不教我练剑，那我们来人间干啥？”穆瑾笙朝正在水里抓鱼的李逸良喊道。穆瑾笙原来是凡人，机缘巧合下李逸良收她为徒，为她开了天眼，使她能感受天地灵力，更是可以修炼升阶，可是李逸良并不允许她在人间修炼，拜师后只是带她去了仙岛椋山，在武库里随便挑了一把剑，就匆匆忙忙带她来了中原，说是来历练，却从未教她怎么练剑。

“练剑也得有力气啊，都没吃过饱饭还练剑？等老子吃饱再说吧！”李逸良看着水中，漫不经心回答。

“哦，师傅，我们等会去哪里啊？”

“去东桥，去找个故人。”

“东桥？东桥王范永掌兵权，战匈奴，踏破匈奴弯刀，却被昔日兄弟封入边关，虽是被封藩王，可皇家不念情，东桥可越来越紧张了。”

“人界五位藩王各守一方镇守边关，却是东桥受先帝青睐，不只因为范永与先帝的交情，也因为范永忠厚，如果他与当今皇上作对，另外四个藩王必定横插一脚，到时真的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东桥形势确实危险，但是与我们无关，就算摊上了什么事也有你师父我担着。”李逸良双手抓着一条还在摇尾挣扎的草鱼，走上岸，”不过你还有闲工夫去琢磨那些无用事儿，先顾好当下，把你自己的肚子喂饱吧。”

穆瑾笙却盯着那条活蹦乱跳的草鱼，口水都要从嘴里流下了：“师父，草鱼怎么分啊！”

“自然是我自己抓的自己吃，你要吃自己抓去！”李逸良毫不留情。

“切，我就知道！”穆瑾笙眼里的光黯淡下去，放下了檀木盒，恋恋不舍的站起来。

李逸良自顾自生起火，将鱼插在树枝上烤，穆瑾笙则走进水中，清水源源不断打湿她的衣物，中间确实是有鱼儿穿梭而过，可她抓了好几次衣服是湿透了，愣是没抓到。岸上的鱼都烤熟了，她还在那里“扑水”。

直到气喘吁吁，穆瑾笙提着湿漉漉的衣裳上岸，坐在江边，闻着李逸良那边传来的香味，揉揉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深深叹气。

李逸良笑着捡起火边树枝，细细端详，两指夹起下端，抬肘，挥臂，树枝以极快的速度飞出，直入江中，复又弹起，还插着一只活鱼，鱼尾不停摇晃，甩穆瑾笙一脸河水。

穆瑾笙两眼放光赶忙捡起那鱼，朝火边走去，笑得灿烂，转头对着她师父殷勤笑道：“我就知道师父天下第一善，现在看您真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啊！”

“去去去，少贫嘴！”李逸良啃完手里的鱼，扔下剩骨，站起来，双手往衣服上几蹭，复拾起旁边一根较粗枯枝，慢慢走向河中。

江水喷涌，冲刷江面落日倒影，穆瑾笙刚处理好那鱼，放在火上，便听李逸良唤自己。

“好徒儿，既然你想学，我今日便叫你两招，出剑剑中有意，即使只是拔剑亦可勇斗乾坤，若剑中无意，即使你手执椋山第一剑也使不出其精髓。我椋山自有拔尖口诀，练得好出剑有意，练不好，与凡品无异。”李逸良一手执树枝，立于江中丝毫不动，将树枝作佩剑状扶于腰侧，另一手端握其上。“看好了，这才是拔剑！”

“屏。”感受周围各种微小变化，风声，鸟鸣，水涌…皆在心中。

“凝。”聚气于腹，双腿划开小步，凝气在身。

“通。”通明四周，与手中剑意念想通。

“拔！”蓄力于剑，灌气于剑，一口气携剑气一同拨出。

李逸良动作连贯，随着最后一声喊出，他右手拔出树枝，好似从树枝上端开始便散发出光耀，与夕阳辉映，周围空间流动，蓄力一剑挥出江中。源源江水瞬间炸裂，一道剑气竟劈开江面，斩碎气机，几秒停滞。江水滔滔却平滑断裂，打碎一暮江影，不多时，便连绵不断再次喷泻。

李逸良双脚离地须臾，又回到岸边，看着穆瑾笙问道：“可记住了？”

穆瑾笙早已看呆，望着已经恢复流动的江水仍是呆滞无神。听到师父询问才转头默记，匆匆答道：“应是记住了…”

又是许久，李逸良坐在火边斜卧，穆瑾笙终是回神，震惊问道：“我滴个老天爷啊，师父你竟然这么厉害？我真是没拜错师啊！”

“切，这才哪到哪，雕虫小技而已。一切都要从基础做起，你听我的，先练练拔剑，把你的力量抬起来再去琢磨我刚刚那一剑如何拔出。”李逸良懒洋洋道。

“谨遵师父教诲。”穆瑾笙笑眯眯的过去给李逸良揉肩，不怀好意，“师父你以后多展示一下呗。”

“去去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的鱼是不是快焦了？”

穆瑾笙也闻到了浓浓的烟味，转头一看，果真！顿时慌了，过去拿走草鱼，但是这一面确实是黑的不能再黑了。穆瑾笙叹了口气，凑合吃吧！然后将鱼换了个面继续烤。听到师父的笑声，悄悄骂了句娘。

————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小贩的吆喝充斥街道，手持糖葫芦的孩子在人群中穿梭，嬉笑不断。

两个邋遢的“乞丐”走在街心，手持路边买来的葱油饼，钱财还是从某个富贵人家的身上顺来的。李逸良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像极了丐帮帮主。

两人一路受了许多店主白眼，也有几个人的眼神一直往穆瑾笙身上瞟，意味深长啊。穆瑾笙没有在意，一路跟随师父到了一家青楼门口。

穆瑾笙看着眼前的大场面有些尴尬，浓妆艳抹的女子站在门口楼上揽客，娇俏如莺声燕语的招呼不停与耳，楼里扑面而来的香气熏的门口两人极不自在。

穆瑾笙小心开口：“师父…你不会是要把我卖进青楼吧？！我…我跟你说，我以后我绝对孝敬您！我给您当牛做马！我…”

“去去去，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救回来不是为了买你的。”李逸良略不耐烦。

“那你…不会是要…咳咳…要不我…先走？”穆瑾笙捂住嘴偷笑着说。

“去你奶，奶的！跟你说我是来找人的，再瞎说我真卖了你！”李逸良有些无语，边说着边走进了那欢笑不断的温柔乡。穆瑾笙只好跟进去，看着眼前眼花缭乱，将头埋下。

楼里的妓女无人在意这两个“乞丐”，只当他们是来讨饭，其中几个打杂的上来就赶，李逸良站在穆瑾笙身前，挡住他们伸来的手，说到：“我是青烟的故人，让她出来见我！”

几个人听到这个名字明显一怔，仍然是半信半疑，张口问道：“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我姓李，你就告诉她，我是椋山长老。”

几人像是从没有听过这个地方，大笑，都认为这是个疯子。

李逸良站在原地有些不耐烦：“你们最好快点去，不然我拆了这红尘之所！”

几人被李逸良厚实的声音吓住，遣了其中一人上楼去请楼中老鸨。

穆瑾笙这才抬头张望楼内风景，这里名曰“挽春楼”是这一带有名烟柳地，据说这里后背有达官显贵做靠山，老鸨身价更是不俗，别没什么人敢在这里闹事。此地相比其他青楼大了不止一倍，设施豪奢，楼内的姑娘更是美不胜收，霓裳纷飞，惹得人按捺不住心中激荡。大红灯笼高高挂，娇艳姑娘翩翩来，便是风流人间的好去处。

正当穆瑾笙走神，远处的伙计小跑赶来，腰狠狠弯下，伸着手为他们指明方向，头也不敢抬，捏着嗓子说道：“贵人这边走…青烟妈妈有请。”

李逸良笑笑，穆瑾笙跟着李逸良就走上了三楼宾房，走进正中央的房间，门敞开着，里面是不同于外面的装饰，倒是朴素淡雅。桌边，一个女人端坐，肤白貌美，真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柳叶眉，丹凤眼，翘鼻巧嘴，惹人生怜。

她见李逸良两人到来，忙站起，绽开花儿般的笑容，笑道：“原是您来了，为何不提前传信给我，我也好准备不是？小姚，这没你事了，带上门，谁也不准来这。”

小姚伙计应了一声连忙关上门，长舒一口气，走到了楼梯口守着。

房内，那美人便是青楼老鸨，穆瑾笙原以为老鸨都是油腻不堪的小人，今日见到这般女子，倒有些不知所措。

青烟妙音开口：“长老，这位是您新收的徒弟？真标致啊！”

李逸良毫不避讳，直接走到桌边，倒了一碗上好茶水，一饮而尽，“嗯，这孩子是我从景阳城带出来的。我这次来呢，来找你借宿，本来我一个人也不需要这些，但是现在多了一张嘴，很难办呀，你懂的吧？”李逸良满脸都在说自己是老狐狸，就是来蹭吃蹭喝蹭住的。

青烟捧腹开怀，笑的娇媚，答应下来，走过去拉住了穆瑾笙的手，另一只手细细摸着她的手背。一脸温柔，“丫头多大啦？这手可真软乎。”

穆瑾笙原来看美女都看呆了，结果一下子被她拉住手更紧张得不得了，耳根子悄悄红了：“我，我16了。”

“哎呦，才16啊，这小脸蛋，可真讨人喜欢。”青烟看着这孩子莫名亲切，看她越发喜欢。

李逸良看着结巴的穆瑾笙，抢先一步说道：“我们在这住几天便走，我有话需要你带给椋山。”

青烟眉眼弯弯，笑着应下。青烟与李逸良单独交谈了一些事情，青烟为两人安排了住处，送上吃食，两人收拾一下便安心过夜了。

当夜，城头。月色朦胧下，一柄长剑在月光缭绕下，重复拔剑。

一次复一次，一剑又一剑，直到天将破晓，拔剑断两树。次日住在旁边早起的人还在怀疑是山间什么牲畜发疯，竟撞断两棵树，可看那切面如此平滑，一时间都得不出结论，倒越发觉得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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