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郡主生前因着姜城常常不在府中居住,故而便闲下心思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姜吟手中那一方正乾坤的罗盘便是经她手改造而来。
而明珠郡主留给她的嫁妆,也有许多是和占卜之术相连,只是在那方匣子之中她发现了一样东西,一根十分难得罕见的发簪,装在一小方檀木盒子里,便从买来也不曾打开过一般。
十分华贵漂亮,鲜艳的红宝石璀璨夺目,切割得十分完好规则,放在手里也有些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缓缓锁上匣子,姜吟长叹一声,“唉,当真是我娘,连嫁妆都这般清丽脱俗,这根发簪恐怕是她唯一正常的东西了吧。”
思琴道:“那才不是呢,那是夫人准备给郡主及笄礼的时候亲自为您束发时用的,只是可惜您十六岁生辰还来不及操办,夫人也觉得那时候这簪子太过于华贵,所以准备留着。”
姜吟给那匣子上了一把小锁,“出去走走吧,在这儿留着也不是什么事。”
“是。”
姜吟把玩着围在脖子旁边的一圈毛领,无意道:“思琴跟在我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吧,我也从未将你看作侍女,反而将你当做亲生姐妹般看待,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思琴替她系好最后一颗盘扣,笑道:“郡主仁慈宽厚,待奴婢不薄,奴婢全都是看在眼里的,您这般器重于奴婢,也还是因为当年夫人对奴婢的厚爱,夫人逝世您便把这一分厚爱继承下来,您的性子,奴婢是晓得的。”
“你倒是颇为了解我。”姜吟仰起脖子,柔软的毛领让她稍稍有些不适,“这也算是原因吧,昔日听故事的时候,前朝的皇后白梨身边就是因为出了个叛徒,所以才惹来陛下如此生厌。”
姜吟抱着手炉,候她关好房门,“听说那个奴才往白梨的饭菜里下毒,不仅如此,还弄脏她的被单,故意摔碎陛下送给她的青玉簪,做了诸多种种,最后白梨惨死,那帝子知道真相,便对他用了凌迟之刑。”
”那也是那奴才应得的,如此欺君罔上,违背道义,只是可惜了如此一个女中英杰,香消玉殒,爱陛下到了极致,最终却被他亲手赐死。”
姜吟冷笑了一声,“那是她太聪明了,也太爱他了,所以干政进谏,有时为了一些分歧以死相逼,虽说她的确爱,只不过不知收敛,让那先朝皇帝颜面尽失,再怎么宠爱终究因着年岁慢慢消却了。”
思琴低声应着,与她一道出了院子,姜吟望着她,低声道:“思琴,你对我忠心耿耿,是绝对不会做这种叛逆之事的,对吗?”
“那是自然了,郡主对奴婢如此,奴婢虽不能帮到郡主什么,但得郡主信任,便是无上荣耀了。”
“嗯……倒是不知道之后,沈祁言也应当会到场的吧?”
“那是自然,毕竟陛下是二皇子生父,国之一君,如今正得陛下器重,更何况同日里三殿下也要娶妻,难免不得是要面见圣上的。”
姜吟揉了一把柔软的毛领,“话说起来,婉姐姐和哥哥见过了吗?”
“您放心吧,少爷和唐小姐早就约好了时日,只是近些日子都没见着少爷,应当是在千机阁忙吧,毕竟您为人妻,那药也不能停下,否则……”
“说起来我倒是许久没有去过千机阁了,如今常茹转投沈暮云麾下是何用意,我实属不明白,她的性子,寻常人恐怕很难摸得清楚,又极少与人接触,倒也找不到什么可查的地方。”
姜吟拍了拍她的肩膀,“墨电在前面,我去问问他哥哥的行踪,你在这儿等我。”
思琴低头应下,姜吟将手炉塞在她怀内,快步追上前面那片墨色身影。
“墨电!”
那抹身影顿了顿,转过身来,“小将军?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你关于哥哥的事情,毕竟他许久没有回来了。“
”您是问将军的事情么?不过属下不太清楚,只知将军和墨雷在千机阁调查什么事情,似乎千机阁内洛家和常家闹得有些不愉快,但也毕竟是那两家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姜吟搓了搓手,“也是,哥哥他平日里就忙的紧……”
墨电挑眉道:“您若是想见将军,属下这就取了东西便安排二位见一见。”
“不用了。”姜吟从袖中摸出一封信,“就麻烦你将这个交给他吧,其他的没什么事情了。”
“小将军为何不亲自和将军说呢?”
姜吟笑了笑,“因为府里有内鬼啊。”
凌晨,天刚刚破晓,姜吟被思琴催促起身梳妆打扮,侍女在她脸上点妆面贴花钿,将一把青丝缓缓梳起,一缕青丝落下被她们麻利地束好,再点以红凤金钗,双镂蝴蝶簪。
侍女有很多,但都是轻手轻脚,一袭上好的红绸裹上红色轻纱,作以金粉金线,珍珠坠饰,裹上一披华贵的锦丝狐裘,红色的盖头轻轻落在头上,便遮挡了她所有的视线。
被侍女搀扶着起来,闷闷间似乎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屋内安静非常,细细地低语下,有人掀起了她的红盖头,姜吟困倦非常,依旧没有睁开眼睛,那男声低低一笑,很沉的笑声。
又一根簪子穿进了她的发间。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那人打开了她的手,“好看,和明珠郡主一样好看,好,走吧,送上轿辇去吧。”
那人替她小心盖上红盖头,脚步轻轻向门外走去,在门口的时候,驻足半晌,才渐渐远去。
“郡主,咱们走吧。”
有人将一包什么东西塞进她的手里,她握紧了放进袖子里,紧紧抓住,随即便有人扶着她慢慢往外走去。
上了轿子,她靠在思琴的肩膀上睡了不知多久。
轿子停了,她似乎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只是觉得今天实在疲倦不堪,一只温热的手伸在她盖头下,她轻轻搭了上去,一步一步稳稳跟着他向里走去。
何时变得就这么安心了?
恍惚间很多人在她身边围着,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人,她只能够瞥见一片茜红色衣角,旁边的那个人拉着她,要怎么拜,便怎么拜,最后被侍女搀扶进了另一间房内。
安安静静,就什么也没了。她就这么把自己最幸福的时候睡过去了,还没来得及看嫁衣是什么样子。
偷偷拽了拽旁边侍女的衣角,“你觉得这身嫁衣好看吗?”
那侍女笑道:“好看好看,奴婢侍奉贵人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嫁衣,是皇妃自己亲手绣的吗?”
“皇妃?”
“您如今嫁给二皇子,岂不就是皇妃了吗?”
“那……他会喜欢吗?”
“当然了,您自然是最美的。”
姜吟在红盖头下笑了笑,“你还没看过我的脸,就这样抬举我,不太合适吧。”
“哪算抬举,您若不是天人之姿,又怎会被殿下看上?您的美貌,毕竟是远近闻名的呀。”
姜吟不说话,靠在床边,“我觉得我有点饿,我可以吃点东西吗?”
无人应答,她悄悄掀起盖头的一角,屋内空无一人,袖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掏出来一看,却是将军府里模样算不得精致的梅花糕。
沏了杯桌上的冷茶,半边儿的红盖头被她搭在头上,就这么就着冷茶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吃起来。
门口衣物窸窸窣窣地一声响动,方才那婢女叫了声“殿下”,姜吟一惊,连忙把那一包梅花糕塞进床下,盖好盖头。
涂了丹蔻的葱白手指紧紧握着红绸,男子走在她面前,轻轻挑起她的盖头。
面若冠玉的他出现在她面前,姜吟往后缩了缩,他指腹轻轻在她嘴角蹭了蹭,“你偷吃什么东西了?没擦干净。”
姜吟一阵羞赧,沈暮云对门外道:“你不用服侍守夜了,去休息吧。”
“好了,如今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沈暮云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么夫人,能告诉为夫你方才在偷吃什么吗?”
姜吟抿了抿唇,不发话。
红嫩的舌尖在她嘴角舔了一下,“细腻香甜,有红梅香气,好像是梅花糕,为夫猜的可对?”
“嗯。”
姜吟闷闷答了一声,头渐渐垂了下去,沈暮云捏住她的双颊,“好了,你怎么这回不好意思了?这不像你啊。”
姜吟又往后蹭了蹭,却不慎失了重心,慢慢倒下。
“嘶……”
撑着床板起来,姜吟神色颇为复杂地看向那些硌人的红枣桂圆。
“夫人这么心急?不过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沈暮云替她除去发冠和金钗,一样一样取下来的时候,她发现了两支一模一样的红宝石金钗,正是明珠郡主留给她的那支。
发间微微一痛,他温柔笑道:“弄疼你了吗?马上就好。”
“其实……我可以自己来的。”
“不,我来就好了。”
最后一缕发丝从发冠上摘下,姜吟松了口气,沈暮云剪下她一段青丝,又剪下一段自己的,用红绳捆在一起,放进盒内。
“还有这酒。”
一只银色的酒杯落在她的手中,饮下最后一杯酒水,她累得没了气力,渐渐躺了下去。
“你知道吗?你昨夜就这么睡过去了,什么都没干。”
沈暮云轻笑一声,挥舞了几下手中的洁白丝绢,姜吟扯过柔软棉被,裹成一团,继续转过身子睡了过去。
“夫人,你怕不是忘了今日要去拜见父皇?洞房花烛夜就这般让你睡过去了,你该不会这个面子都不给为夫吧?”
“我要睡觉,不去!爱谁去谁去!”
姜吟窝在锦被内,闷闷地再翻了个身。
被子微微陷下去了一些,沈暮云坐起身,“你不去也行,但是我可听说唐婉和明澈也是要去拜见的,我不带着新妇于理不符,那我去把俞锦柒叫上同我一起。”
姜吟裹着被子艰难坐起身来,“不行,俞锦柒不能和你同去,若她和你去,外人会作何感想,难免会有人觉得你宠妾灭妻……”
姜吟怔愣了半晌,睡意便醒了大半。不过刚刚新婚一日,自己竟然将从前的姐妹当做只是一个妾室。
沈暮云好似没有觉察,“那你快些起身梳洗,我在外面等你。”
“等……”
姜吟慌忙站起身来,谁知脚底一打滑,整个人便飞扑进了沈暮云的怀里,将他压在身下,嘴唇碰上一片柔软,少顷,一点血腥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夫人,你的牙齿,磕我嘴皮了。”
姜吟翻身下床。
“暮云,你的嘴这是怎么了?”
姜吟咳了两声,瞪了沈长枫一眼。沈长枫了然一笑,“未曾想到,你们二位的洞房花烛夜竟这般富有情趣,实属……”
“咳咳咳……”
沈长枫止住了话头,“夫人,天凉易受风寒,还是小心身体才是。”
姜吟对着他的身影白了一眼,“嘁,惺惺作态,暮云,你可不能学他……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月嫔。”
沈暮云扯了姜吟一把,姜吟盈盈一拜,“月嫔娘娘安。”
“暮云,姜姑娘……不,阿吟,你们是来给陛下请安的吗?真是不巧,昨夜陛下宿在贵妃娘娘那处,这会儿应当不在承乾殿,应当在月华殿。”
姜吟点了点头,“多谢月嫔娘娘,臣女与二殿下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娘娘请自便,改日必当拜会。”
月嫔掩唇一笑,“郡主还是拿暮云当外人呢?”
姜吟愣了一下,再抬起头时,月嫔却已经走远了。
“走吧,我的郡主大人。”
暮云扣住她的手指,转头往西宫走去,“刚刚沈长枫走的也是这边吧,他早就知道陛下要去月华殿,不告诉我们,让我们反倒白跑一趟。”
“意料之中的事,还有,是三弟,是父皇,莫要乱称名讳。”
“是啊,爱子大婚,自然要宿在其母住处,若是母妃在世,恐怕得到的恩宠会多一些吧,哪里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我宁愿她从未得到这份恩宠,就是因为这份恩宠,她也不会还未享福便落得如此下场。”
姜吟不语,紧扣他的手更紧了一些。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沈祁言虚虚扶了二人一把,姜吟余光便瞥见已然落座的沈长枫与唐婉二人。
“赐座。”
“陛下。”一道柔和女声响起,“臣妾这房小,怕是容不下这么多人,不如我们去大殿去吧,宽敞许多,炭火也足。”
“不必了。”沈祁言站起身,“朕回去看看皇弟的病情如何了,朕把他接进宫来,也该是多照顾些。”
贵妃盈盈下拜,“陛下,只是今日是个家宴,这样是否不太妥当?好歹……用些早膳再走吧?”
“不必了,见过就好。”
沈祁言挥了挥手,贵妃使了使眼色,立马便有几个奴才关上房门。
姜吟看着她满目温和笑意,只觉得有些不适,“外面风大,怕染上风寒,既然陛下走了,本宫这儿自然也没什么可以留的了……”
“儿臣正准备去看母后,贵妃娘娘还请自便。”
言罢,沈暮云扯着姜吟离开月华殿,姜吟勉强一拜,便被他拽了出去。
一路终至椒房殿,沈暮云一语不发。
终是落座,姜吟这才喝上一口热茶,尝着一块热糕,皇后看了看面色铁青的暮云,又看了看埋头用膳的姜吟。
“看来是在贵妃那儿惹不快了?老女人一个,不足为惧,不过也是个草包而已,值得你这么置气?”
姜吟小心开口道:“只是贵妃娘娘她不太想留人……”
“啊,原来你们是被赶出来的啊,那怪不得你脸色这么难看了。”
母后咱说话能别这么直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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