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今日倒起的早,早膳还没好,时辰也还尚早,要不您再睡会儿?”
思琴撩开淡紫的纱幔,姜吟眯了眯眼,有些不适应微强的光线。
“不了,伺候我洗漱吧,我给哥哥写封信,顺道问问他多久回来。毕竟长景这边的事情,倒真是挺麻烦的。”
思琴连忙替她披衣捋发,坐在铜镜前,和京城内所有的贵女一样,点上朱唇,抹上胭脂,描眉,插簪。
“小姐,您说陛下什么时候送人过来啊?毕竟将军府以前的侍从都已经遣散,好不容易收拾几处干净的地方,昨儿个也住进去了。”
姜吟看着铜镜内面容姣好的自己,叹道:“墨风是阿爹的人,他自然晓得怎么做,你安心交给他便是。”
“今早长公主殿下送来拜帖,要来府里面看望您,奴婢好说歹说,她才没来,小姐要不择个日子去宫内拜望?”
“长公主?”
姜吟细细想了许久,才想起西宫里,的确有位长公主,先帝的女儿,但年岁那时候也小,不过大了暮云一轮。
沈长清双十年华依旧没有姻缘,姜吟认得她,也不过是因为千机阁的缘故。
苏润死后,曾经掌星使一同的同僚,不忍秘术没落,于是就有了江湖之上的千机阁,姜吟也没做阁主,只是充个数,做个圣女,挂个名号罢了。
她身份特殊,自然也不能在千机阁内随意行走。
“长公主和阿娘交好,又是千机阁的人,这个时候寻我去,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思琴替她簪好琉璃簪,讶异道:“应该不会,若是真有什么大事,应该还是有些风声的,至少千机阁那边也该有消息,莫不是长公主她?”
姜吟皱眉,“不会吧,沈长清好歹是一国公主,怎么会出事?”
“这难说。”思琴面露难色,“听说陛下好像要和西楚联姻,可众公主年幼,如今只有长公主殿下合适,长公主她又是待字闺中,这可是皇命啊,违抗不得的。”
姜吟忽然有些着急,转头问道:“你从哪里来的消息?可靠吗?”
思琴哭笑不得地替她抚弄着发丝,答道:“是千机阁接头人那边的消息,自然可靠,这个时候长公主找来,该不会是有事相求吧?”
“她求我?我自身难保,怎么顾得了她啊?沈祁言又怎会突然和西楚联姻,如今西楚和大祁没有战事,即便有西楚那边也讨不到好处,莫不是有什么交易?”
思琴替她理好衣襟,姜吟发间的步摇泠泠作响,煞是动听。
“这个倒不清楚,如今消息难得,探听到联姻已经是极限了,何况这是皇室内的消息,带不出来的。”
“小姐,早膳好了,要不您先用饭,今天不是午时和二位小姐有约吗?”
姜吟从镜前起身,一片枯叶落下,被飘零的风吹进房内,徒留萧瑟。
“你去准备吧,我晓得了,我回来之后,顺道帮我准备进宫的马车。”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姜吟待她走后,便转进内室,白玉镯在腕间摇晃,让姜吟很是不适。
桌上的阿梵心经被风吹开了几页,恰巧落在明珠郡主曾经用朱笔批注过的地方。
明珠郡主死后,东西大多随葬,却不是姜吟和姜云的主意,而是遵了旨意,将东西和尸首一起下了葬。
姜吟唯一保下的,就只有一本阿梵心经,和一些明珠郡主留给她的东西。
好在明珠郡主也没什么东西收拾,姜吟也粗略看过,最后选了这本批注最多的书。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是……”
姜吟翻过下页,才发现少了一篇,但那日在马车之上,书页明明完整,怎么会突然少一页,还是恰到好处的重要?
“难道是思琴?”
姜吟连忙赶走自己脑海中的想象,思琴跟了她许久,有怎会这么做?但却没有他人能够接触这本书,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唔……应该是记错了吧。”
姜吟把书放在枕下,恰巧思琴过来传唤,就合衣去了,微风轻拂,飘进几片落叶,一片金黄落入砚台,沾染半片墨色。
艳阳高照,长景和煦的风听了,倒有些灼人的热,惹得姜吟心生不快。
姜吟也从未想过唐婉有一日会放了自己的鸽子。
“阿吟,婉姐姐家里有些事,今儿个来不了了,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我姨娘叫我早些回去,说是有事情交代。”
俞锦柒目有歉意,姜吟却道:“无妨,咱们坐下聊聊就好,不急于一时的。”
“也好。”
俞锦柒与她,当真就在玉疏楼里坐了一个多时辰。
辞别俞锦柒以后,姜吟想起了长公主的拜帖,时辰自然不早了,于是急急回府,想着马车已经备好,早些进宫办妥也省去许多麻烦。
谁料到沈祁言的人却在姜吟去的一两个时辰里就将人挑选齐备,真真是一点喘息的机会也不给。
“小姐,您回来了?陛下送来人,墨大哥刚刚把人安排妥当,您要不要亲自看看?”
姜吟喝了一口桌上的凉茶,轻声道:“不了,先备车,我进宫一趟。”
“长公主殿下怕您没有令牌,所以留了一张帖子,只是西宫那边,也有不少娘娘,又是没有多少人认得您的,所以嘱咐您一路小心。”
姜吟叹了口气,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故作轻松道:“长清她有心了,我走后你去侯府一趟,就说是我让你给婉姐姐送些东西,务必要亲自见她。”
思琴应了下来,忙又给她准备帖子,手绢等物。
姜吟不过晃了一眼的功夫,却看见她发间细小的珠簪,回府的当儿她也见过,虽不是什么名贵的首饰,却还是得好些银子。
思琴从来舍不得花钱,自然也不会买这么贵重的珠簪。
“思琴,我今儿个走玉坊街过,看见瑞吉斋的珠簪不错,等服丧期过了以后,你和墨风顺道去挑一挑吧。”
思琴的眸中划过一丝惊讶,被细心的姜吟尽收眼底,珠簪,惊慌的神色,到底是蓄意谋划还是早有打算?
“好,只是不知道小姐喜欢什么款式颜色,奴婢好去挑选。”
姜吟神色一紧,语气清冷道:“从今往后,叫我郡主。”
思琴一笑,了然道:“也是,如今府里这么多人,难免有口舌的,时辰也不早了,奴婢这就去叫马车。”
姜吟点了点头,想趁着这个当儿看看府里人物,于是找了墨风,也不愧是哥哥身边的人,办事利落干脆,姜吟很快就掌握了府里下人们的来路。
”嗯……这样安排挺好,果然不失所望,墨风,你做的很好。”
墨风神色还是一如既往冰冷,却还是生硬答道:“不是属下一个人的功劳,这里面还有思琴姑娘的心血,思琴姑娘做事细致,属下很是佩服。”
姜吟笑着打趣道:“难得听你这么夸人,思琴要是知道了,不知要开心多久呢。这名单我先拿去了,这几日还劳烦你好好看着,不要出了差错才是。”
墨风点了点头,姜吟拿了名单回房昂,进了屋内,却立马收起了方才的笑容。
连安排人手,思琴也插手了吗?
姜吟现在似乎有些确定阿梵心经丢失的那一页在何处了。
打开红木柜子,果不其然,丢失的那一页在书内,不知是用什么粘好了,若不仔细观察,委实看不出来。
“捷报”,“故友来信”,“事情有诈”。
明珠郡主的字迹有些凌乱,想来心情浮躁,自然也写不出好字,姜吟依稀辨别,才能瞧出一二。
如此看来,当年父亲的事情,果真是有内情?
“郡主,马车备好了,是否即刻出发?”
“嗯。你不用跟去了,和墨风在府里吧,你们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姜吟有些怕思琴硬要跟去,却出乎意料顺利,思琴满口答应,并且还让车夫守在宫门外相等,也没说来接她。
想来府里的事情的确过多,姜吟忽而有些怜惜她了。
“别累着了,该休息的时候也该休息的。”
“嗯,多谢郡主关心。”
姜吟登上马车,对她一笑,“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思琴应了一声,于是转进侧门里面去了,姜吟放下纱帘,轿子摇摇晃晃地起来,看着帘外那些有些陌生有熟悉的景色,姜吟忽然觉得这里的繁华,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故乡。
“郡主,宫门已到,请郡主下轿步行,小的在这里等郡主。”
车夫果然处事圆滑,想来也是沈祁言派来的人。
姜吟自然还是对他客气,递了帖子以后,侍卫也没多加为难放了她进宫,刚转进宫门,便见沈长清的随身侍女归云。
“奴婢恭候郡主多时了,长公主殿下特意交代让奴婢前来引路,郡主请。”
姜吟纵然心中多般疑问,但还是压下心头,宫里人多眼杂,姜吟也不希望自己被宫里那些娘娘认出,毕竟还是麻烦。
“说起来我确实许久未见长清了,不知长公主殿下贵体安好?”
归云也不愧是长公主的身边人,知道她想要知晓沈长清现状,落落大方道:“殿下一切依旧,只是最近饮食有些不好,想来是宫里的膳食吃的腻了,也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过错。”
胃口不好,不喜膳食,那就是想要出宫购置的意思,看来沈长清也是厌倦了这金丝牢笼的生活,本来有离开的机会,却只是撞进了一个更大的牢笼里。
“哦,早知如此,我应该带些糕点探望的,许久未进宫,原来已经变化这么大了。”
长廊外是一片静水湖畔,莲叶荷花盛开,幽香远送,隔着不远就是一盏灯笼,雕琢精致,却又个个不同,红木镂空雕花的窗格一个接着一个,凑近了似乎还能闻见香木的味道。
“变化大又有什么用呢?只不过是把笼子的颜色换了换,又有什么区别?”
姜吟正查体不过是一名侍女却对这深宫了解如此透彻,刚想细问,归云却说到了,于是推开门来,示意她进去。
桌旁的宫裙女子正绣着一面锦帕,粉白的牡丹花才绣了半边,却含娇待放,很是好看。
“臣女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沈长清放下手中的绣品,掀了掀眼皮示意宫人下去,归云关好门后,她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你……一切可好?”
“臣女一切都好,多谢殿下关心。只不过这次殿下这么急着找臣女来,可是有什么要是相商?”
沈长清皱了皱细长的柳眉,画好的眉毛微微上挑,只可惜她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层纱一般,朦胧的哀愁,让人看不透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前几**去给陛下送些东西,可是我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沈长清顿了顿,眉宇间的愁思更浓了。
“这些消息,是关于你父亲的,只是我听得不太真切,但大抵可以知晓,你的父亲,姜老将军,并不是以身殉国,而是另有别情。”
姜吟虽然有些惊讶,缺很快镇定下来,只不过气氛却比刚才还要凝重许多,片刻的沉默让姜吟有些头疼,却还是看向沈长清,让她继续说下去。
沈长清轻咳了一声,姜吟递上一杯茶水,一杯下肚,她的脸色却比方才还要苍白。
“或许是知道我在那处,陛下前几日召我,却渐渐提起了和亲的事情。”
姜吟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问道:“他的意思,是知道那一日是你探听,但毕竟是骨肉至亲,他不忍杀你,但也不想事情外扬,于是就叫你和亲,是吗?”
沈长清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她的话。
“如今你也别无选择了,但好歹你告诉了我这么重要的事情,那么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我曾经喜欢过一位公子,只可惜他的父亲官居七品,陛下是绝对不会答应,他不忍我受苦,可让我去和亲,和在这里等死有什么区别?”
姜吟心头一紧,沈长清也是个握不住命运的可怜人,就和唐婉与俞锦柒一般无二。
“我还有一件事,你可知道二皇子的母妃,萧淑妃病逝的隐情?”
“是下毒。”沈长清冷声道,“是沈祁言亲自下的毒,他怕沈暮云太优秀,抢了沈宜年的风头,若他是嫡子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个庶子。”
“可是淑妃她毕竟是他的枕边人,她在这后宫陪了她整整十年,或许不止十年,这十年难道真的就没有一点儿感情吗?”
“感情?”沈长清瞪大了双眼,随即嘴角轻勾,划过一丝苦笑,“江山和女人,永远是前者重要。他要是想做个明君,就必定舍弃什么。”
“何况皇后背景强大,即便是沈祁言,也不敢得罪,即便知晓她做了许多违背道德的事,却还是一味纵容,你看,这多么讽刺。姜吟,这就是皇宫啊,是你心心念念的长景城啊。”
腐败,枯朽。处处都是罪恶。
这里……真的是长景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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