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不比姐姐,姐姐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一颗心啊,七巧玲珑着呢,只可惜不知是作孽太多还是怎的,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取了你一双眼睛,也算天可怜见了。”
唐叶将白瓷茶盏放在桌沿,似乎是故意一般,那茶盏不稳跌落,溅湿了唐婉的裙摆。
唐婉却不在意,说道:“我的眼睛是怎么没有的,我以为,妹妹清楚得很呢。”
唐叶自然听不得欺侮之言,厉声道:“休要胡说,你这是血口喷人!”
唐婉冷笑道:“妹妹啊,姐姐今日就把话放在这儿,日子还长着,既然妹妹敢算计到我头上来,那想必也是做好觉悟了,如此,我这个做姐姐的,又怎么能辜负妹妹一番好意呢?”
唐婉唇角一勾,绽出一抹凄然的笑来,这笑看得唐叶很是阴测,后退了半步,才慌忙站定。
“呵,既然如此,那妹妹就只有却之不恭了。”
一旁的芙儿连忙搀她,却被唐叶一把甩开。
“没用的蠢东西,看我今日回去怎么收拾你!”
芙儿缩了缩脖子,唐叶的模样,如同一尾伸着猩红舌头的响尾蛇,似乎要将眼前的她,吞噬殆尽。
“妹妹好走,恕姐姐多有不便,不能远送。”
唐叶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角,睥睨了她一眼,最后冷声离开。
“小姐,您可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县主,我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她见着您不行礼也就罢了,如今简直是……”
“若是猜的不错,”唐婉笑道,“她这次来挫我的锐气,定是为了不久后的百花宴,连姜家这次也会出面,想来来头不小。”
“您的意思是……”
唐婉收了笑容,冷声道:“恐怕陛下这次,要在京城女眷之中,择选皇妃了。”
锦书惊道:“太子殿下丧礼还未过,陛下怎的这个时候择选?何况这次百花宴,本来就是官家子弟之间的,和皇家扯的上什么关系?”
”陛下可以让皇子参与,也可自行评定,横竖不过一场宴席,谁又能当真呢?”
二人愣神间,却听门外传唤道:“大小姐,传老爷的话,今晚要上前厅用饭,请大小姐务必早到。”
唐婉摩挲着月白的衣袖,对一旁的锦书道:“去把我那件淡紫的裙装拿来换上,今日去不准点胭脂,也不要珠钗,素净些才好。”
“可是这次老爷定是要从众位小姐之中评定人选,这样……会不会选不上?”
唐婉冷声道:“现在是国丧时期,若我穿金戴银,涂脂抹粉,这是嫌活的不够长了么?”
“奴婢明白了,这会子就去准备。”
锦书连忙将唐婉所说的淡紫长裙翻了出来,已经是去年陈旧的款式,样子也不出众,除了外面拢着一层薄纱和银线绣的繁花,委实不太出色。
锦书看了时辰无多,连忙伺候唐婉更衣梳发,打点好后,才扶着她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因着唐婉眼睛多有不便,总是要比别的小姐多花些时间,但唐婉到时,却不见得人满为患。
锦书在她耳旁低声道:“小姐,少爷和小姐们还没到,只是老夫人已经到了许久了,倒也没见着老爷夫人。”
“是婉丫头来了?快,到你奶奶这儿来。”
唐婉应了一声,锦书扶她在老夫人身旁坐下,老夫人执着她的手,也不说话,就这般看着。
“奶奶叫侍女让孙女早些等着,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和孙女说,奶奶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唐婉反手拍了拍老夫人的手背,良久,却听老夫人叹道:“我听说今天老二去你那里了?”
“二妹妹只不过来看看我,不妨事的。”
老夫人听罢却笑道:“这些个子孙辈里就数你懂事儿,我也知道是老二做的糊涂事,你不明里计较,这就是极好了。”
“老夫人这说的哪里的话?横竖一家人过日子,哪能说翻脸就翻脸呢?”
“我想的是这次百花宴,让你阿娘领你去了,你阿娘眼光不会错,总会瞧着一两个好的。”
唐婉敛了双眸,在她耳旁低声道:“奶奶其实孙女并没有失明。”
老夫人一惊,慌忙道:“你既然看得见,又是装瞎,是为何故?”
唐婉苦笑道:“总要称了她们的心意,何况我现如今看东西模糊得紧,跟瞎了又有什么区别?”
“好孩子,你不必担忧,只念着你母亲,我也会尽力帮你的。”
唐婉的母亲,是当朝的公主,嫁给父亲后,从来没将自己当成贵人,侍奉老夫人,打理家务,向来井井有条,从不行差踏错,颇得老夫人欢喜。
“孙女就在此处,谢过老夫人了。”
唐婉陪老夫人聊了片刻,一会子各房也跟着来了,唐昭难得晚来,却和二姨娘一同,唐婉坐在大夫人身旁,静静喝着茶水,不执一词。
“仗着几分姿色就得意跋扈,呸,简直是个狐媚子!”
唐婉拍了拍身旁唐琴的手,唐琴撇了撇嘴,还好人多,也无人听见。
“大姐姐你听说了吗?姜家的那个小小姐也要去百花宴呢,只是姜吟素来不参与这些个宴席诗会,可听说是个美人胚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唐婉状若无意,碰了碰她的手,低声道:“三妹妹是不是今儿个别了个金钗,听你大姐姐的,快现在取下,不若一会儿爹爹见着要说教的。”
唐琴见她神色紧张,也不疑有他,将发簪取下,放进袖内。
好在唐琴今日也没怎么装点,不过是一袭水绿色苏花抹裙,既不显得艳丽华贵,也不刻意张扬。
等了一会儿,终于等了唐叶过来,却见她金钗斜**发,眉间一点朱红,淡紫长裙看来一派华贵,大朵大朵的金黄牡丹绣在裙面,外边罩着一件纱质外袍。
“二姐姐这是赶着选秀呢,穿得这般雍容华贵,连妹妹看了也惭愧呢。”
唐琴这声音也不大不小,唐昭刚刚坐定,便见着唐叶,厉声道:“叶儿,你今日穿得这都是些什么!是嫌我们唐家不够招摇吗?”
唐琴连忙摸了摸鬓间,好在簪了一支檀木簪,否则今日遭殃的可不只是唐叶。
“琴儿多谢大姐姐提醒,否则……”
唐婉冲她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妨,你下次注意些也就是了。”
唐叶却冷声道:“叶儿不知道爹爹这是什么意思?是叶儿今日妆太艳丽了吗?可是姨娘也点了妆面,怎么爹爹不说说姨娘?”
唐昭脸色一阵青白,三姨娘连忙安慰道:“侯爷,算了吧,叶儿还小,又是听说了百花宴的事,性子急了些,今日就罢了吧,让她清洗干净就是了。”
三姨娘明面上看着是帮唐叶说话,实则是暗自贬低,唐叶不守规矩,百花宴若是让她去了,那岂不是失了侯府的面子?
“在家里尚且如此,国丧期间,不在家好好学学刺绣女红,还装扮艳丽去参加什么诗会,现在是你参加诗会的时候吗?”
唐婉将剥好的莲子推给老夫人,唐叶咬了咬唇,眼眶含泪,对她道:“大姐姐快帮帮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唐婉冷笑道:“你求我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个瞎子,还能帮你些什么?”
唐昭火气才下,便顺着唐婉话道:“行了,百花宴就让琴儿和婉儿去就是,叶儿你好好在家里闭门思过,先抄抄女则,罚你半月不准出府!”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大火气?婉儿,琴儿,还不快谢过侯爷?”
唐婉和唐琴低眉谢礼,唐昭也顺着老夫人的意思坐下用饭了,也只有唐叶中途离席,二姨娘在一旁安抚着,唐昭却闷声数落。
“看你教的这是什么好女儿……”
“瞧瞧,这个时候往跟前凑,今天晚上那个狐狸精可就抱着自家被子守房吧!”
唐婉无奈叹道:“好了,少说两句,你也不怕爹爹找你错处?明儿个你来我这里,咱们也好聊两句。”
唐琴笑道:“也好,姨娘这几日盯着我弹琴绣花,我都快长蘑菇了。”
“你啊……”
用饭罢,唐昭叮咛了二人几句,唐婉与唐琴一一受了,唐昭这才放人,唐琴与三姨娘话罢,却跟着大夫人和唐婉一同回了荷香院。
“今日爹爹要来阿娘这里歇息,你和我去耳房那边睡吧——你和三姨娘说过了吗?”
“说过了说过了,姨娘的话,还叫你多看着我些,不要让我出了差错。”
“我一个瞎子,哪里看的住你啊?三姨娘这话,也真是抬举我了。”
唐琴悄悄扯了她的袖子,低声问道:“大姐姐其实根本没有瞎,大姐姐还知道我今日簪了金钗,只不过大姐姐何故要瞒着大家?”
“本来还想瞒着你的钱,罢了,你二姐姐她,我前几日受了风寒,那日锦书见下人往我药里放东西,好在锦书那日去取些茶点,否则我的眼睛……”
唐琴不屑,轻声道:“二姐姐这药,应当是百花宴过后就会失效,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如此看来,她必定是遇见了什么中意的公子,怕我抢占风头了。”
“哪家的公子?她怕是冲着二皇子三皇子去的。”
唐婉苦笑道:“她可没这样的城府,八成又是二姨娘。”
将军府
“皇后娘娘这次下了许多华帖,京城贵女们都要去,你这次不去不行,娘娘亲自点了你的名姓,你可别让你哥哥难做。”
思琴偷笑着给姜吟梳发,姜吟无奈道:“不过是皇家选妃,我去做什么?阿兄你也是,明明晓得我不喜欢热闹,偏生要我去。”
姜云转到她身旁,伸手抓过她一缕垂落的墨发,“我自然知道,你年岁还小,但这次应该不是娘娘的意思,是陛下,他要见你……他只有见你,才肯放心。”
“他还是不打算放过姜家吗?大祁已经有雄兵千万,非得要揪着这区区几千精兵不放?”
姜云苦笑道:“那些精兵,是铁了心只认兵符,只认姜家,姜家军有百夫之勇,你说陛下,他能不担心吗?”
思琴夺过姜云手中的发丝,替姜吟盘发,轻声道:“小姐,如今姜家可不比以前,老爷尸骨未寒,夫人跟着也去了,明里暗里,这得有多少眼睛盯着啊。”
姜吟不由觉得好笑,问道:“那你且说说,可有些什么人盯着?”
“侯府唐家,京城君家,皇室沈家,本大祁重文轻武,不知这朝堂,京城女眷,闻达显贵,个个皆是瞧不起武将,放眼整个长景城,纸醉金迷,饮酒作乐,哪里有半分铁血?”
姜吟长叹,“你到底是我姜家长大的,竟也和爹爹一样,只可惜世道不公,难保我大祁安定。”
思琴十指翻飞,在她鬓间插过一支琉璃簪,一朵莲花轻坠,挂着成串的流苏,思琴拿了白坠藕裙替她换上,姜云在一旁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倒也温馨。
“好吧,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我去一趟就是了,只是阿兄……我与你手中都握着兵权,此次一去,难免有与陛下对峙的时候,阿兄可否借由陪我一同去?”
“我自然要和你一起的,就借着这次宴会罢,如今桃花始开,这次百花宴与以往不同,是陛下为皇子择选良人的。”
姜吟调笑道:“那不知阿兄是否会遇见自己的良人?”
“还不是时候。”
姜吟撇了撇嘴,拂弄着挂在腰间的月白香囊。
習日
“小姐啊,你难得出一趟门,人家姑娘费尽心思打扮,你怎么还嫌麻烦?虽说你去不是寻觅佳缘,但好歹打扮打扮,不要丢了咱们将军府的脸面啊……”
姜吟拨弄这额前的碎发,陛下亲传的旨意,因着是难得一次的宴席,京城女眷们又难得换上苏裙玉镯,团扇金钏,还未进宫,便听得巧笑嫣然,莺莺燕燕。
因着进宫不得带自家的侍女仆从,思琴只有留下看家,姜吟挥着手帕冲她招手,一转头没进马车内。
“这个思琴,出趟门可比阿娘还要啰嗦。”
“思琴这也是为你好啊,你是女子,也难得去一次宴席,不打扮好看些,怎么也说不过去。”
“哥哥,你……”
姜吟话还未说完,马车蓦地停住,姜吟始料不及,身子向前倾去,姜云连忙扶住她。
“阿吟,你没事吧?”
姜吟颇为恼怒,“怎么回事?出个门还能撞车不成?”
“小姐,少爷,咱们的车和唐家的撞上了,唐小姐的车,似乎被撞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姜云笑道:“看来真被你这丫头说中了。”
姜吟怒视,掀了帘子问道:“不知是哪个唐家小姐?”
车夫答道:“是侯府唐家嫡大小姐的车,车轮损坏,怕是不能行进了。”
“罢了,我下去和他们说一说,阿吟,你在车上待着,别出来,我让唐小姐和我们坐一车。”
“侯府的小姐,哪里有这么好说话……”
和煦微风,少女惊魂未定,少年歉意执礼,一瞬侧目,竟是万般柔情,始料不及,便在二人内心缓缓晕染,悄然绽放。
“想来公子不是故意,既然如此,那便就依公子所言,共乘一辆。”
姜云笑道:“唐小姐豁达,只是男女有别,我自去找马,还请小姐能照顾好舍妹,姜云多有叨扰,改日必定登门谢罪。”
唐婉轻摇团扇,姜云递上一方锦帕,转身离去。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就是姜家的少爷,御赐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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