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

天气逐渐冷了下来，在阙京的时候倒是感觉不出来太多的冷寒，只是秋意渐渐。宋子安越是往边塞走，越是觉得寒意逼人，直到最终抵达寒琼关，白雪皑皑，已经覆盖了大漠，冷得让人连露在外面的手指关节都冻得生疼。

这才是真正的寒意砭骨。宋子安身着玄甲，冷意与金属结为一体，变得更为寒凉，即便是在夜间，睡着的将士也在这一股催人泪下的冷意之中感官变得更为迟钝，这也是他们与蛮夷人相较最大的弊端。

“侯爷来了。”周祁同样身着玄甲从营帐里走出来，“这边早就来了旨意，指名道姓的让我来接你。早就听闻侯爷的大名，如今能够和侯爷并肩作战，也是一大幸事。”

“周将军言重了，我也只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罢了，当不起将军这样盛赞。不过既然陛下已经把我派到这儿来，那我是一定要交代出个成果的，只是我还尚不明朗，还需将军多多传授。”

宋子安身为禁军总督，尚且如此谦逊，周祁也再不寒暄，便把人请进了营帐。

有人呈上了烈酒，在此处被称为“塞上”，因为是用这里的白雪还有植物所酿成，多的是甘冽的味道，酒液浑浊，但是喝下去便有一股暖意烧进了胃里，像一团火。

“侯爷许久没有上过战场，这也不再是侯爷带过的兵。如今局势也尚不明朗，蛮夷人虎视眈眈，如今正想要寻找机会卷土重来，我们虽然日夜防守，但是他们却比我们更习惯黑夜还有寒冷，我们……胜算不大。”

宋子安沉默了片刻，却道：“玄营的铁骑也是吃过沙子的，他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娇弱。只不过如今又是重组，想要获胜确实有些难。”

听见宋子安说出这句话，周将军眼里的光也逐渐黯淡了下来，似乎是知道自己没有多少胜算，不由得忧心忡忡。

“虽说胜算不大，但也并非毫无胜算。我曾经和他交过手，他是个狂妄自大的人，虽然说没有之前好对付，但是总有办法能钻钻空子。如今我们不能等着他们过来突围，这样军心只会涣散，我们必须得主动出击。”

惨淡的日光最终沉沦了下去，周祁站起身，眼睛里面多了一些说看不清的东西，酒水浑浊，倒映出二人拳拳相抵的模样。

周祁笑道：“既然侯爷已经与他交过手，那想必对他了解甚多。侯爷说的有道理，那这件事情就交给您去操办吧。我届时带一部分军突袭，务必让俄苏尔和吃一场亏。”

宋子安也是爽朗一笑，二人互相对着对方敬酒，推杯至盏，痛快淋漓。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宋子安喝了酒，身体里面暖烘烘的，丝毫不惧怕任何寒意，如今正是夜半三更，将士们睡着了也不敢脱了玄甲，生怕蛮夷趁此机会夜袭，届时来不及反应。

自家的将领也一样，在外面守着。将士们也不觉得自己寒冷，互相唱着不知名的歌曲，鼓舞军心。宋子安今天高兴，便教给他们几首简单雄浑的曲子，让他们轮流着唱。

“俺听说侯爷是从京城来嘞，京城里面是不是啥子都有啊？我们要是这场仗打赢了，是不是就可以去皇上面前邀功，到时候就再也不用来这个鬼戳戳的地方了哦？”

一旁的小将操着一口浓厚的地方口音，听起来有几分滑稽可笑，宋子安却混不在意，回答道：“是啊，不仅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到时候还会给你宅子田地。让你一家人都其乐融融，生活在京城里，再也吃穿不愁。”

“哎哟，这个俄苏尔和啊，龟儿难打得很，又是诡计多端的，我们和将军哦，早就愁坏了，今天侯爷来了，我们真的是打心眼里高兴，侯爷哦，一定要带我们一起打胜仗哇。”

”当然。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他们的马蹄踏上我们的领土。”宋子安握紧了手里的长枪，“他永远只能是我自己的手下败将。”

听了宋子安这句话，身边的将士们都是高兴不已，从自己身侧掏出来仅剩下的半壶酒，却又唯唯诺诺的，没一个人敢上前。

有人捅了捅前面做头领模样的青年男子，他站在前面，没有和众将士一同与宋子安寒暄，而是踏踏实实地守护着自己一方领地，不动分毫。

“王兄，你一道劝劝嘛。”

王志冷笑一声，反问道：“喝酒误事，注意是将军定下来的规矩，我们不可以打破。你给他喝酒，你就不怕耽误了今天晚上的事情，明天将军唯你是问吗？”

“侯爷还和将军在帐子里面喝酒哩，将军也说了，天气寒冷，喝点也没什么所谓的，你不要这么一板一眼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哼。”

“他不愿意就算了吧，大家都是兄弟，总不能大打出手不是？若是现在就产生内讧，这不就是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宋子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好了，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睡熟了，我们更要谨慎些才是。”

“是，侯爷。”

夜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地上的沙砾突然动了一下，王志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谁知宋子安却趁他揉眼睛的功夫，趴在地上听了听，便立马换了一副神色。

“他们攻过来了，快去叫醒周将军，叫他即刻备战，明了火把，把众兄弟集合起来，这场战役不会打很久，只不过是他们的试探罢了，一定要守护好粮草，不要让他们声东击西，快去！”

“是！”

宋子安让人去叫了周祁，自己便带着一队人马先去就近的沙丘埋伏着，趁着还有些时间，更是冷静下来，利用枯草杆和沙坑，做了些简易的陷阱。

马蹄声渐渐近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咽了一口唾沫。

“别担心，一会儿就会过去的。”宋子安安抚好众人的情绪，“他们今夜不过只是试探，我们只要先拖住他们，周将军也自有破解之法。”

黑夜里，不知有谁颤颤巍巍问了一句，“侯爷，你怕吗？”

宋子安轻笑着反问：“为什么要怕呢？”

“据说蛮夷人毛茹饮血，凶悍非常，还会拉弓射箭……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我还听说，被他们抓去的人，大多是被杀害了，即便俘虏供出了说辞，他们也会毫不留情把他们杀掉……他们从不把人命当做人命，我……”

“他们哪有你说的那么神乎其技？”宋子安握紧了手中的草绳，“我曾经和蛮夷人交过手，他们除了块头大了一些，可没什么优点。块头大的人，行动自然比我们迟缓许多，我们是智囊，善用巧劲，他们可只会蛮力，你觉得我们难道真的只会做毫无胜算的事吗？”

“可是……我……”

“周将军当初也是从未上过战场，在前面也听过蛮夷人的传说，听说他第一次打仗的时候，还吓得两腿哆嗦呢。你看看周将军现在，不也依旧以一敌百，所向披靡吗？周将军从前也和你们一样，只是他打仗打的多了，自然而然也就有了经验，更加不怕了。”

宋子安这点安慰之下，将士果然安神了许多，就在这时，骏马嘶鸣声起，蛮夷人铁骑已经临到阵前！

王志大吼了一声，所有人连忙拽紧了绳子，草绳虽是编织而成，却很坚韧，蛮夷人还未来得及勒紧缰绳，有的就已经摔下马来;有的即便把缰绳勒紧了，也因为惯性，草绳把马蹄绊倒，人也从马上滚了下来。

藏在沙丘之后的将士一拥而上，把这些前锋打的措手不及，死的死，逃的逃，这边安排的人马显然不多，宋子安预料到他们大部分的军队都去偷袭，早安排人报信，让人守住了粮草与军营。

火把烧了起来，烧得每个人的脸都收红彤彤的，脸上，眼睛里，喘气声之中，都显现出将士们兴奋的情绪，还有胜利的喜悦。

“蛮夷人骑得马和我们略有不同，有几匹也只是伤了，拉回去研究研究。”宋子安吩咐人去检查有无活口，“活着的留下，说不定一会儿还大有用处，都交给周将军处置，今夜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跟着侯爷学了很多，侯爷，我们现在怎么办？可要前去支援？”

“不急。”宋子安看了一下前面，注意到聚集的火光，“军营那边大概没有留多少人手，你们去那边帮衬一下，我去前面帮一帮周将军，诸位，拜托你们了，若今夜之后，我一定请兄弟们喝酒。”

众人皆是爽朗应承下来，唯有站在人群里面的王志，依旧是一股冷冰冰的模样，众人皆按照宋子安的布置离去，唯有他按着腰间的刀柄，跟在了宋子安身后。

宋子安觉得奇怪，问他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王志回答：“我想要跟着您学习如何上阵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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