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

“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瓷片摔碎声音清脆，落在梨黄色门框上，瓷瓶里的水飞溅出来，洇开一团不小的水渍，屋里的人怒火极盛，门口虚掩着，仆人的裙裾湿了一大片，却堪堪垂着头颅，连大气也不敢喘息。

王府里的佣人门全都躬着身子退下去，多数人额间是细密的冷汗，门很快被落上锁，饶是苏尽欢再怎么发脾气，也无人敢上前去放他出来，这样的日子自从事情落实后到了现在已经有了大半个月。

苏尽欢见无人应他，虽是气急了，却渐渐的平稳下来，他踱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突然道：“来人，给本王送点吃的过来。”

苏尽欢日日都折腾，送进去的饭菜大多都还算合他胃口，有奴婢进来呈上一碗温凉的葱花面条，手指轻轻颤巍着，苏尽欢无视她的害怕，不等她将东西撤下来放在桌面上，他却已经伸手去把吃食拿了过来。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退下吧。”苏尽欢吃了一口面条，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便对着还未来得及退下的奴婢说道：“你对外边可都还了解？”

“回王爷的话，奴婢只晓得一些大事，也是听姐妹们随口聊起的，王爷是想知道什么事情吗？”

苏尽欢的目光突然变得温和了下来，他随意用长箸点了点身边的位置让婢女坐下，自己却开始不紧不慢地吃着碗里的东西。

“说一说现在外面都有些什么事情吧，本王被陛下下令禁足，日子如今可是无聊的让人厌烦。”苏尽欢拨弄着碗里的面条，眉心轻蹙，“你就同本王说说这外边的事情，也就权当是帮本王解解闷了。”

“首先……就让我们先来说一说太子殿下如今怎样了吧？”

墨色的摆垂落在地上，盖住了苏尽欢一双皂靴，水墨像是一副随意泼洒过的丹青，透着和主人一样的张狂不羁，云袖盖住一截手腕，露出一片瓷白色的肌肤，像是尚未上釉过的白瓷盏，偏偏眸子如星，望着人的时候，就像是温和的笑意。

婢女不由得绯红了面颊。

“太子殿下早在几日之前就和宋侯爷一同去了岱州，如今还未回来呢。陛下却是已经醒了，如今政事都是陛下操劳，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听人说，陛下的身体依旧是有些亏损，所以现下诸多大臣请皇后娘娘协理政务，不过也只是听说，现在未曾见着娘娘垂帘听政，想必也该是胡乱传出来的混账话，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苏尽欢握紧了箸，咔嚓一声却不慎折断了，婢女面色惊恐，小心翼翼道：“王爷……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罢了。”苏尽欢勾唇，瑰色的唇瓣像是初打上花骨朵的玫瑰花瓣，“岱州是出了什么事，竟然惊动了太子圣驾？”

婢女坐在凳子上，不由得觉得有些局促，却还是微微低伏着身子，轻声答道：“岱州也没有出什么事，只是殿下这些日子里觉得有些烦心，便自请告假去了，宋侯爷是跟着殿下护驾的。”

“护驾不是一直是即墨卿舞的事情么？”苏尽欢微眯着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这两个人……”

“听说方大人这几日病了，一直都没有去上朝呢，陛下可怜方家，于是赐给了方氏宅子，方大人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柳大人之前带着礼物前去探望，也被拒之门外，许多人都说是因为……”

婢女垂下头去，细长的脖颈脆弱不堪，仿佛轻轻一拧就会断掉，苏尽欢忍住心底暴虐的欲望，轻声道：“是因为什么？没关系，你说吧，权当给我解解闷儿。”

“听说是因为方大人不愿意在其中站队，如今朝堂上支持太子殿下的不少，方大人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支持那么回事儿，但……但许多人都说他包藏祸心，心怀不轨。陛下夸他是忠臣，这些日子里竟也没有过问。”

苏尽欢的神色逐渐冷了下来。

方祺睿是他手里的棋子，当初睿王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令苏尽欢切莫小心，如今竟也有了他心怀不轨的消息透露出来，方祺睿藏身在宅子里是在做什么？别人不明白，可是苏尽欢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与方祺睿共事多年，最能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如今一件事情他方祺睿若是想不清楚，便断然不会在众人面前现身。方祺睿在苦恼思索什么？如今摆在他面前的路也不过只有一条。

但是苏尽欢如今要让这条路变成死路。

碗筷被轻轻放下，他眉眼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婢女，手指如葱白，渐渐摩挲上轻粉色的薄纱。

“朱朱，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王爷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王爷很好。”

“我听说王爷脾气可厉害了，好多人都不敢伺候，我还以为你……”

朱朱红了脸颊，轻声道：“王爷他确实挺厉害的。”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方祺睿平日里从不会生病，如今真的病了，却是病来如山倒，连着好几日头疼脑热，京城里也无别的要事，朝堂风起云涌，多的是中伤之语，他不愿惹上这些尘埃，索性便告假回来休养，如今已经是第七日了。

方梨念脚步声放的很轻，手里端着的瓷盏里是刚刚能够入口的药温，只是泛着苦味，只是闻了就让人觉得难受。

“哥哥，该喝药了。”

方祺睿放下手里的书卷，对她道：“是梨念啊，放在桌上就行了，我一会儿会喝的。”

“你每次都背着我偷偷把这些药倒掉，以为我不知道吗？”方梨念跨过门槛，掀开书卷将一碗汤药放在他面前，“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哥哥应当也明白这个道理。”

“你这丫头，如今你哥哥病着，倒还比健康好的多呢，这朝堂上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又怎么敢这个时候好起来？倒不如称病的好。”

方梨念一把攥住他意欲拿起的书卷，却道：“我不管，反正你身体康健比什么都重要，我才不管什么劳什子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快喝！”

方祺睿淡笑着摇了摇头，却端起瓷盏一饮而尽，方梨念这才绽开甜甜的笑意，道：“这才对嘛，若是把身子熬坏了，岂不是让小人得志？且不说你闭门不出他们又会在外边撒出什么风言风语，你这样龟缩在家里，未必不是什么好事。”

方梨念言罢，见他神色恹恹，便没有多叨扰，随意安抚了两句以后便离去了。

屋外是新栽种的香樟树，树叶随风飒飒地作响，能够听见外面的虫鸣声，屋里盛放的碎冰化开，凉意森森，方祺睿站起身来，听着外面夏夜虫鸣。

树叶飒飒。

这是人从植灌掠过的声音，不同于微风，即便掠得很快，但普通的风声，绝不会是这样杂乱。

有人潜伏进来，只怕来者不善。

“没想到到了如今，竟然还有人敢来取我的性命。”方祺睿咳了两声，将冷茶倒掉灭了屋里的香薰，“阁下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现身，好让你我二人好好切磋一番呢？”

利刃破空声随话音落下立马直击面门，方祺睿摔碎了杯，用碎片挑开了迎面而来的刀刃，剑身轻薄，破空声极为利落，想必应当是难见的软剑，就连在云楼之中，也难以见得有这样的高手。

这个人是抱着取他性命的决定，已经心存死志。

“早就听闻云楼楼主武功高强，只是一片破瓷片就能挡住我这一击，在下佩服。”

“就算你这么说，但你的动作还是暴露出来你的目的，我好歹在云楼里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明白你们这些手段？如果不是有人问你取我的性命，你会如此蛰伏再三，招招狠毒，却是直取人命门呢？”

匕首开刃，寒光闪烁。

方祺睿将鞘轻轻放在桌上，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不应该只身一人前来取我的性命，能够潜伏进来算你本事不小，但是想要打败我，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无可奉告。”

“敬酒不吃吃罚酒，反正我也总有法子能够撬开你的嘴巴。”

方祺睿贴身上前，他脚步轻盈，速度奇快，这一招是他以前见过苏君寒之后得到的启发，转而糅合进了自己的招式之中，如今却是第一次拿出来见人。

刚刚与此人交手，方祺睿便知道他路子虽不明，却对他的招式十分了解，如若动作再不能快一些，只怕百招以内，他必然亡命刀下。

“不愧是楼主，这招术，总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方祺睿还未来得及体悟这句话的深意，来人却是撒出一把粉末，即便方祺睿想要撤离屏息，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还要多谢楼主，冲的这样快，方不让我废了功夫。楼主，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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