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血色盖过眼前的景致,铁锈味充溢满了顾云景鼻腔与喉管,钝痛、麻意,迟钝的感官已经开始无视鞭子落在身上的感触,顾云景身上带血,嘴角缓缓落下,薄薄的唇吐出江映雪的名字,苏尽欢神色一凝,鞭子落在他身上却是更重。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自己有选择的权利?!若不是你父亲死前托云楼好生照料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苏尽欢收回长鞭,看着顾云景身上一片血糊,“不论你攀上的是谁,江映雪也好,方祺睿也好,都没用。”
“他们也只是云楼发的走狗罢了,哪还能护得了你这尊大佛?顾云景,别仗着你自己的身份为所欲为,你的名字是父王亲自赐下,你的父亲确实为父王而死,但这不代表你就能脱离云楼,你现在竟还不明白吗?!”
顾云景的喘息已经十分微弱,但听了他的话之后却勉强勾起唇角,气若游丝,“现在的云楼……有我要追随的必要吗?当初我父亲跟着睿王,可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真的是一个人吗?”
“你别不识好歹。”
顾云景合上眼睛,衣衫浸满了血色,软塌塌地贴在他身上,已然和伤口粘连在一起,顾云景已经没了气力,只听得苏尽欢的叫骂与鞭子再落下的感触,好像又听见有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
“住手!”
此间是江映雪的屋子,云楼里本就有规矩,主人家的屋子里没有受过宴请不得登门造访,江映雪匆匆而来,方一打开屋子,便见得是这一番惨状,外边云缭青松,石桌清茶;里边却是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这般清净与狼狈便是云泥之别,苏尽欢将鞭子收了,“住手?江姑娘,你可是云楼的红衣长老,应该知道包藏祸心是什么下场,莫说是我了,就是楼主与王爷在这样一处,也保不住你——说起来,你在屋里藏他这么久,楼主知道吗?”
江映雪是受了方祺睿的庇佑如今才能和顾云景相安无事,但苏尽欢这般问,显然是要将方祺睿一同拖下水,她不能这么做。
“没有。”江映雪垂下如浩瀚星辰一般的深眸,“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是我一个人将顾云景藏在此处,楼主不知情,旁的人也被我隐瞒,我甘愿受罚。”
“呵。”苏尽欢冷笑一声,“看来方祺睿养的一条好狗,若不是你对云楼还有用,父王不准我动你,否则你今日也难逃一劫,顾云景是什么身份你应该知道,和他走得太近,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尽欢丢下带血的鞭子,再不顾她,便带着众人离去了,屋里的香已经冷掉,现下只剩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江映雪忙走上前去,却见顾云景已经晕过去了。
他的脸上的汗渍混着血迹,发丝似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凌乱地铺陈在他脸上,身上根本就没一处好肉,伤口深可见骨,血肉已经被带离,也不知那鞭子上动过什么手脚,伤口到了现在还汩汩流血,不见结痂。
有几处伤是浅的,或许是没有沾上毒,但却已经和破碎的衣衫粘连在一起,如若要治疗,只怕要剪去衣衫,不知又要受怎样的苦楚……
“云景,你别怕,我一定会护住你的。”
江映雪把他拥在怀中,便从柜子里搬出药箱出来,伤口深可见骨的部分急需缝合,沾了毒药不能结痂的部分也要尽快解毒,如若不再快些想办法治疗,顾云景便再也没了命。
可她一个人做不到,即便她妙手回春,有着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美誉,但她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哪里又有那样大的能耐?
方祺睿此刻正与苏尽欢对峙,清茶奉上,苏尽欢动了动手指,让人把鞭子呈了上来,方祺睿看着上边沾着的未曾干涸的血迹,不由得蹙眉,神色也变得十分不自然起来。
“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这鞭子上有倒刺,落在人的身上,非死即残,你说多奇怪啊,顾云景受了这鞭子的毒打也有两三回了,怎么还有命在呢?楼主……莫不是有心偏袒?”
方祺睿收回目光,缓缓回道:“我不曾让人治疗过他,云楼也没几个人有这种能力,我听不明白世子殿下在说些什么,莫非世子殿下远道而来,就只是为了告诉我顾云景这件事么?”
“当然不是。”苏尽欢命人将鞭子收了,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渍,“我方才听云楼里几个嚼舌根的婢子说起来江映雪和顾云景的事,于是便问他们打听了些事——”
方祺睿神色一凝。
“不过楼主放心,这两人已经被我处决了,云楼里面竟还有这样大的破绽……作为父王的委派,我还确实为楼主有些担心呢,你说说看,这云楼是不是也该整顿整顿了?”
方祺睿缓了一会儿,继而答道:“……世子殿下说的是,我会好好整顿云楼里的诸事的。”
“顾云景身份特殊,你们都不敢动他我能够理解,但是切忌不能包藏祸心,我这回可以不同你计较,但是楼主啊……你是父王看重的人,日后是要为我辅佐,我不希望你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上心人。”
方祺睿垂下眼睫,道了声“是”,苏尽欢笑了笑,便将那条长鞭留下了,“对了,父王说了,如今阙京形势差不多已定,让你再过段时日便去阙京上任,别耍什么小心思,你应该知道后果。”
不等方祺睿答,苏尽欢将瓷碗里边的清茶喝尽,便带着人匆匆离去了,方祺睿看着手边未曾动过的茶盏,叹息声盈满,渐渐地便闭上了眼睛。
“楼主,江姑娘求见。”
方祺睿睁开眼睛,“她是不是为顾云景的事情来的?”
侍人迟疑了片刻,“江姑娘来时只说了要见您,并没有说明来意,只是之前……之前她来您只说放人,从未问过,所以……”
“我知道了,你让她进来就是。”
方祺睿让人撤了茶盏,侍人请了江映雪,婢女将房门打开,微微屈膝,请江映雪进门去,方祺睿神色疲惫,形容困倦,但见着她进来,却是和煦地笑了笑,十足地如沐春风。
“映雪,怎么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江映雪犹豫了片刻,似乎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方祺睿心中猜了个七七八八,便知她想说些什么,只是苏尽欢前脚刚走,他着实无法这么快就就帮了她。
“楼主,世子殿下又教人打了云景,他身上之前的伤本来就没有好全,这一次打的却是更狠了,我实在是没有法子,只有来求您了,求求您,您救救他吧,好吗?”
方祺睿摇了摇头,让人把苏尽欢留下地地那条鞭子取来给她看,“映雪,你看,这是你还未来时世子殿下留下的,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殿下的意思,如若有人违抗,便不只是苏尽欢再受罚那么简单了,我们全都会受此牵连。”
“苏尽欢他怎么敢!顾云景……他可是那个人的儿子啊!那个人曾经救过睿王的命,为何在苏尽欢那里,却是连条性命也当不得?他无意留在云楼,放他走就是了,为何……为何就要受这般毒打!”
江映雪掩面而泣,方祺睿将怀中的锦帕悄然递给她,却叹道:“事情本就没有那么容易,顾云景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身份,所以更是受睿王看重,可顾云景先前就是苏尽欢的手下,他若是不能效命睿王,便只有死,可他却死不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江映雪抬头,眼角落红,像极了惴惴不安的脱兔。
“没有谁现在能够救得了他,映雪,我知道你喜欢他,我能够冷眼旁观也都是看在我们曾经相识相知的份儿上,如若你真的想要藏着他,再不肯回头,我也护不住他,不仅是他,我可能连你也护不住,毕竟云楼的主人,并不是我。”
江映雪擦干净了眼下的一片湿漉,默不作声地搅弄着手指。
外边的风透了进来,带着点花香与植物的香气,冷意透了进来,让江映雪有一瞬的退缩——既然都已经救不了了,还不如放弃。
“不!”江映雪上前攥住方祺睿的手指,双膝落地,“楼主,我求求你了,真的……看在我与云楼效忠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求求你救救云景,他身中剧毒,昏迷不醒,你知道的,他不能死,否则睿王会怪罪……”
“对……对!”江映雪挺直了身板,“一定是苏尽欢,一定是他!他想杀了顾云景,然后将这样的罪行推脱给楼主,届时自己片叶不沾身,不会惹得睿王大怒,楼主,你不能上了他的当啊!就算我求求您了!”
“江映雪!你看看现在的自己,还是原来我认识的你吗?我当初就不应该帮你!”
方祺睿松开手,却背过身去,“你走吧……这一次我就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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