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京依旧春寒料峭,宋子安怀中抱着人,偏不让旁的人碰,即便在渠郡休养两日,苏君寒也依旧也没有任何醒转的迹象,宋子安甫一回到皇城,最先做的事便是亲自将人送去太医院。
阙京方落过雨,宫路上偶尔积起一片一片的水洼,倒映着抽芽的树影与行路匆匆的宫人,长靴踏破了水洼,波纹一阵一阵泛起涟漪,将男子满脸阴郁漾成一片扭曲。
“救不了他本侯让人砍了你们的头!”
宋子安扔下这句话,便将苏君寒留在了太医院,年迈的太医们面面相觑,后头捣药的弟子怯生生地瞧着,捣弄药末的手霎时便缓慢下来,宋子安不等他们答话,便又急匆匆地前去面圣。
苏言正与方祺睿商讨要事,宫人压低了脚步声,轻轻跪在苏言身边,低声道:“陛下,宋侯爷带着太子殿下回来了,只是……只是殿下昏迷不醒,侯爷先将人送去了太医院,如今正跪在外边儿呢。”
苏言抬眸看了一眼正喝茶的方祺睿,方才事情不过才说了一半,方祺睿平日里就忙的不见人影,他也不好再让他多等,便道:“渠郡一事已经有人呈报,先让廷之进来罢,莫要在外边伤了身体。”
小黄门得了命去了,方祺睿靠着屏风坐在长案旁边,宋子安绕过屏风进来时候,最初并未看见他。
“听渠郡呈报,说是渠郡郡守有事隐瞒不报,详细却并未说明,但郡守的辞呈却已经递给了朕,廷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子安行礼罢,这才道:“渠郡如今大兴赌博,但其中赚来的银钱,却并未落进郡守的口袋。臣以为是有人借此大发横财,这笔钱数目不小,但即墨因此受伤,殿下昏迷,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故而先行启程回了阙京。”
方祺睿稳稳坐着,翻看着手里呈上的折子,苏言抬手命侍奉的婢女添上茶水,方祺睿低声谢过,顺道:“陛下,如今阙京诸事尚且安定,但渠郡此事却不能再拖,不如早作定夺的好。”
宋子安这才察觉旁边还有个人坐着,他垂下眸子乜了一眼方祺睿,但抿唇不语。
“先等君寒将养一阵再说罢,如今要紧之事还是先将渠郡郡守之位补上,渠郡此地对于大说实在重要,万万不可出任何差池,朕如今却没有合适的人选,廷之,祺睿,你们怎么看?”
苏言将这样的问题扔给二人,显然是有几分鼓励之意,方祺睿愣了愣,显是不太适应苏言这般雷厉风行。
宋子安闷了半晌,突然想起个人来,“之前阂州匪患之时,臣曾经见过一名刺史,那人方大人也是见过的,听说是睿王曾经提拔过的人物,想来本事不小,不若陛下见见?”
宋子安一席话说的轻巧,就连方祺睿也觉得荒谬,但苏言却并未否决,反而笑道:“既然能让廷之过目不忘的人物,想来也有几分本事,那就宣召明日朕看看,祺睿,你可有什么举荐之人?”
方祺睿拱手道:“回陛下,臣如今尚且还未熟悉朝野,身边朋友不多 实在没什么举荐之人,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倒也无妨,只是行走朝堂,还是要多于朝臣来往,但切记不可过于密切。”苏言摆了摆手,“君寒与廷之渠郡一事暂且先放着罢,朕此处还有诸多要事,廷之,你先退下。”
宋子安有些错愕,但顷刻间便恢复如常,墨色的衣袍散开,苏言看着他越过屏风离去,眉眼平和,命宫人关好了门。
方祺睿看着面前盈满的杯盏,却问道:“陛下,那刺史是睿王殿下的人,贸然用他会不会有些不妥?毕竟太子殿下……”
“无妨,正是因着是皇弟的人,他才更翻不出什么风浪。”苏言笑着断了他的话,“毕竟有的是前车之鉴,至少近几年之内,他翻不出什么风浪,廷之这一棋,走的却是好啊。”
方祺睿听明白了苏言话中的暗语,手心立马洇出一片汗渍——宋子安两三句之间便将诸事主动权放进了自己的手心里,而他若是没有陛下的提点竟嗨不明白他的用意,此人心机深沉,他差一点便看不清楚。
“整治一事是君寒交给你的,你做的很好,若是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告慰。”
“陛下过誉。”
从苏言那出出来,方祺睿收敛了原本落在脸上的笑意,马车候在宫门前接他回府,方祺睿快步向前走着,却见一名身着翠绿宫装的婢女走过,正前往的是曹后殿宇的方向。
方祺睿勾起了唇角,里面迎上前去,“姑娘且慢。”
含翠立住了脚跟,眼神疑惑地看向来人,见着方祺睿孤身一人,眼含戒备,但男子一身官袍,眉眼含笑,如沐春风得很,便落下戒备,屈膝行礼。
“看姑娘去的正是皇后娘娘那处?”
含翠点头称是,“这个月刚好发月钱,奴婢方才去领了一趟,不知大人有何要事?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去伺候,怕是不能耽搁太久,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听闻娘娘如今正为着皇子殿下发愁,还请姑娘带句话,就说方祺睿心中感念皇子殿下辛苦,如今若娘娘有何用得到祺睿的地方,祺睿必当在所不辞。”
含翠眉眼一动,但却依旧笑着应下,“大人的话,奴婢一定带到,如若娘娘知晓大人如此为皇子殿下煞费苦心,一定十分高兴。”
方祺睿目送含翠离开,捧袂立在原处,待人消失了才出了宫门去,正巧碰见从太医院出来行色匆匆的宋子安。
“侯爷。”
宋子安点了点头,“原来是方大人,这些时日在阙京辛苦了,若是太子殿下醒后知道,想必十分欣慰,只不过如今殿下昏迷不醒,关于陛下之前的提议,还要劳烦大人多费心了。”
方祺睿笑了笑,“怎么会费心?能为殿下做事,自然是臣的荣幸,府里还有要事处理 便不与侯爷多说了,告辞。”
宋子安颔首,先一步上了马车,方祺睿待他的马车走了,才掀开帘子命道:“回府罢,别冲撞了宋侯爷的马车,金贵着呢。”
落下帘子后,方祺睿闭上了眼睛,腰间本应该垂着的白玉却不见了。
宋子安回府,却听闻顾云景与即墨卿舞已然恭候了多时,如今二人正候在一处,宋子安对二人之间的隔阂心知肚明,生怕二人借此机会扭打起来拆了自家府邸,便急匆匆地见了二人。
即墨卿舞正喝着杯里的香茗,见他来了,懒洋洋的掀开眼皮,起身行礼,顾云景随后也站起身子,月白色衣衫儒雅,与平日里他的冷气十分不同,显得他温润了许多。
“你们急匆匆来,是为的什么事?”
顾云景最先开口,“侯爷前几日让我打听云楼之事,我亲自去见了江映雪,只不过云楼屹立时间太长,轻易只怕动不得,此事大抵还需从长计议,不能轻举妄动。”
“如今云楼身后立着的是睿王,睿王的手伸得长是长,但轻易只怕砍不断,能够让云楼点头屈服,想来他用的手段自然不简单。”即墨卿舞看了顾云景一眼,眸光深邃,“侯爷想要对云楼下手,实在是难,不如等殿下醒了再仔细规划。”
顾云景点头称是。
抬手示意二人坐下,宋子安撩开衣摆落座,侍婢走上前来斟茶,瓷杯里落上琥珀色的茶汤,杯底连点儿茶渣也见不着。
宋子安端起茶盏,捻起搁在桌上不曾动过的糕点,“云楼的事情自然不是最打紧的,等殿下醒后再定夺也算不迟,即墨卿舞,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即墨卿舞眨了眨眼睛,宋子安了然,冲顾云景道:“只怕我们两人要说些私话,云楼之事暂且搁置,你若还有什么事届时再来找我,今**便先回去休息吧。”
顾云景得了令,便躬身退下了,腰间正挂着的就是锦衣卫的腰牌。
“我这几日去锦衣卫挂牌子的时候,听见了一件关于渠郡的事,听说渠郡里有人在做砍头的生意,正是为蛮夷人贩卖矿石,侯爷,矿石能拿来做什么,想必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啊。”
宋子安沉了脸色,”这样的消息流传被你得知,只怕其中真假不好辨别,万一正是别人的圈套……我们只怕得不偿失。”
“自然知道侯爷心中顾虑,但太子殿下之前就是因为撞见伙夫溜进郡守府邸一事才被方云澜抓住机会想要灭口,方云澜虽说杀人如麻,但也不至于去杀一个太子,给自己惹祸,只怕……”
“得查,但不能惊动太多人。”宋子安一下便点明了其中要害,“还要弄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究竟和我爹的那一场败绩有没有关系。”
宋闻煜背负着骂名已经太久,宋子安如今不会放弃任何一线为他正名的希望。
即便希望本身就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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