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月光照进竹林,就像上天撒下一片清冷的薄雾,暗暗地笼罩在阿容身上。
她抱着红木食盒坐在地上,歪着头数着头顶不断落下的枯黄竹叶,已经这么久了,她迷糊中困意席卷。
看来,今晚梁怀越是不会再来了。这道她特意为他做的桂花鱼早已凉透了。
阿容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李舟容:算了,怀越师兄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先回去好了
李舟容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夜晚,残忍彻底地改变了她。
时年八月初五,江陵李宅一百零二口人等,一夜之间被歹徒全部杀害。手法残忍,血流满地。官府于全城乃至临城招贴告示:凡有凶手线报者,赏银百两。
那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山,跌跌撞撞地走着回家的路,那条路,似乎很远很漫长,怎么也走不完。
还是那个熟悉的院墙,还是那片熟悉的木槿花,却再无抱怨小姐的丫鬟小厮,也再无每日嘻嘻哈哈叫她名字的父亲……
他一路跟着她,寸步不离。最终,她倒在了他的怀里。那张每次见到他都会绽放的笑颜也就此消失。
那日,信斋托人送来一封信盒一个包裹,说是李老爷生前本要寄给自己女儿的,信放在信斋的第二日李家就出了事,但这封未拆的信还是如期送到了她手中:
我的小容儿啊,你可真是没良心,自从去找了那个人以后就不给爹爹回个信来,今日我在街上看见了一个红色的拨浪鼓,爹爹又想起你了。爹爹想起你五岁时候,爹和娘带着你去上街看花灯,你硬是吵着闹着要买拨浪鼓,你娘还说你买了这个肯定又玩不了几天,最后还是爹爹偷偷给你买的记得吗?
我听说山上凉,我让三七给你送去一些厚衣服,还有一个小手炉,你体寒,容易着凉,记得平时多穿点,还有一些点心和蜜饯,你上次不是说那青梨片可甜吗?我这次又买了些,还有红莲软糖和糯米糕,你记得自己留着偷偷吃,不要都分给了别人。
也不知道你跟那个道长怎么样了?要是坚持不住了就回家,我李家闺女怎么能轻易受了外人的气!
家里一切都好,勿念。有空记得回来看看你爹!
李舟容抱着那封信,蹲坐在房间一角落,心痛无比。
李舟容:爹,对不起,女儿回来了,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时年八月十二,有线报者称:当日数十名蒙面人冲进李宅大院,百余口人聚集,领头者斩杀一名小厮质问道:“可认识梁怀越?”无人答话,又斩杀一人;
遂问:“听闻贵府小姐姿色盛名,跟梁怀越似乎有关系,敢问李家小姐在何处?”众人闭口不言,所有女眷皆一一斩杀。后,李家无一生还者。
一清山,一清修仙问道派。道中人人传言,当初那个口口声声要拜大师兄怀越为师的小姑娘,已有三日未食未眠,闭门不出,外人更不得进。
这一日,明月当头,凉风席卷。夜入忽听敲窗声,李舟容沉睡在黑暗的角落,朦胧中睁开眼,赤脚走到窗边,推开,左右寻望,空无一人。欲关窗之际,忽见窗边放置一物,形状白小,微有棱角。
三日三夜的无休无眠,将自己躲在了最黑暗的地方舔着伤口不让人见,可就是那一刻,崩断了自己的最后一根弦,崩的彻底,她哭得撕心裂肺,将暗夜划破了一个口子。
她手心躺着的是一块白色小石头。
两日后,一清承师大典。一清掌门得意弟子,一清晚辈为首的梁怀越,有了今生的第一个弟子:李舟容。
又是一年寒冬,山上的梅花开了,每日清晨会有几朵粉红飘到那林间的红衣上。
自半年前,她便开始没日没夜地修炼,无论风雨还是霜雪,辰时舞剑的身影从未间断。
有后生涌进,传言那师姐是唯一不受一清拘束管制之人,红衣墨发,习武成魔,不善言语,常冷面待人,其师父厚爱,不得罚。
被雪掩盖的竹林眼见着又一棵棵倒下,那红衣女子单手撑剑半跪在地上喘息,额间汗珠滴落,融了雪地。
一袭白衣走致眼前,蹲了下来,微微俯视了她片刻,伸出手,略带清香的袖轻轻擦拭她的额头,将其抱进怀中温声道
梁怀越:你已练至六层,再练下去会有损内力。阿容,事到如今,为师问你一句,你可愿放下一切同我永归山林?
她倒在他的怀里,闭眼沉默,忽轻笑一声,悲凉彻骨。
李舟容:师父,你所见的阿容,早已不是以前的阿容了。现在的我,心中只有仇恨,若是在一年前你对我出这句话,该有多好……
他微微一愣,遂放下了双手,那个怀抱离她越来越远,或是,她的心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走了,临走前说了最后一句
梁怀越:有空,再给我做一次桂花鱼吧,那天,我还未来得及尝一口,明日我再来看你
次日,她于房中久坐,终动了心。后于厨房细细做了一道桂花鱼,装进红木食盒。
从白日等到夜晚,她靠在竹林间,头顶渐渐飘起大朵大朵的雪花,落在了那一片红衣肩头。一旁的红木食盒,那一道亲手做的桂花鱼早已凉透。
那年,我于月下竹林等候你的归来,,满心期待,不见你归;
如今,我于雪中林间等你赴约,梁怀越,你终究还是骗了我。
时年十二月,一清山充满压抑混乱的气息,掌门首席大弟子梁怀越,被关押牢狱。
那天,狂风暴雪,江陵鲜少人迹,看不清来路。一黑衣男子,头戴纱笠,负剑前行。
歹人现身,个个蒙面设伏,那黑衣男子立风中不动,单枪匹马,后将十三人斩杀于剑下。
鲜血染红了纯白的长街,那里,是江陵李家百余条血债。
后,男子于官府前扔剑认罪,自诩一切无关他人,因此入狱。听闻,有人眼见,寒风吹起那男子的面纱,却见一双眼血肉模糊,染红了衣颈,引人恐惧。
她赤脚乱发,不知所措,奔至官府门前大肆击鼓,引路人围观指点,却视而不见。
一身狼狈跪在了他面前,痛苦由心骨蔓延四周茫茫无边,她扑倒他怀里,紧紧抱着他,血泪交加,肝肠寸断。
李舟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怎么这么傻!我从未要你替我报仇,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哭着说着,他只是温柔地抚摸她的背,如以前一样的温声细语
梁怀越:容儿……
李舟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梁怀越:我知你心中放不下,可若你暗地去寻仇人,定会中了他们的埋伏,太过危险。既如此,为师便替你去,待为师为你报了仇,你也可放下心中的执念,好好活着了,容儿不要害怕,不要愧疚,这一切,本就因我而起,也该我来结束这孽果
怀里的人儿渐渐平静下来,她抬起双手捧起那个心心念念的面容,那双曾装满星辰的眼睛……
她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呼吸相间,闭眼微笑。
李舟容:怀越,谢谢你,我在这世间能遇上你真的很开心,跟你在一起的每个瞬间,对我来说都是最珍贵的……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梁怀越有种莫名的伤感,他不知为何会如此。
身为一清仙道的第一弟子,自小受教掌门,安分守已,勤于修炼,本是清心寡欲,可自打遇上李舟容,他内心的防线一次次被突破。
意识渐渐模糊,一阵似有似无的花香飘进鼻尖,好像……木槿花吗?星星点点的光在周身飘散,包裹着他,传来了一阵阵暖意,她在做什么?为何感觉坠入那片星辰里便会再也见不到她了……容儿……李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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