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卿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治天之君虽是以博闻著称于世,此时也不得不啧啧称奇。新贵之家,向来是以豪奢夺人眼目,而眼前的宫室虽服玩器物无不精巧华丽,却透出一种深沉厚重的高贵。
“妾也是有娘家的呀。”祗园女御娇憨道,耳上一串玻璃种翡翠珠子明灭不定,恰如美人的眼波流转,“妾身本是唐国王室的后裔,这故国旧景,又如何能忘呢?”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登时便有泪珠滑落脸颊。那雨打梨花之容,便是那上古妖神都曾为之癫狂,更何况眼前这一干凡人。
法皇一时情动,竟不顾众人在侧,紧紧地抓住她的手,道:
“只要卿能忘却故国之思,卿放眼之处,皆是卿的国都!”
这简直是公然地挑衅中宫的权威了,任是中宫殿修养再好,此时脸上也绷不住了。从踏入飞香舍的那一刹那起,她就为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撼,甚至是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嫉妒。
别人倒也算了,得着宠爱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父母都不知何处的卑贱之身!
真是岂有此理!她正暗暗地发闷,却听祗园女御正色道:
“妾不过是蒲柳之姿,今日得见中宫殿玉颜,实为妾身三生有幸。”
说着,便深深地向着中宫叩拜下来。
这倒是大大出乎中宫殿的预料。一侧的藤原局倒是反应机灵,此次宴请,各方都准备了大量犒赏使者的女装、香品等物。她便从这其中选取了一只沉香木的盒子:
“迦南奇香深千尺,望君颜兮吾也怜。”
祗园女御再次拜谢。就在她触碰到沉香盒的一刹那,突然有黑色的阴影迅速地弥漫上了女御手臂,只听一声惨叫,她竟然向后晕倒,径直从御帘中摔了出去。
“阿玉!”情急之下,法皇竟是连女御的名字也呼了出来。他用力地扳住女御的肩膀,仿佛那些寻常人家男子一般,苦苦地低唤着对方。又过了许多时,女御有气无力地半睁开眼:
“妾身怕是……”
话未说完,便仿佛那被狂风吹过的花朵一般,无力地垂下了满头沉沉的珠翠。
玉藻前大人,您真不愧是三千年的戏精啊。看着对方装模作样昏昏欲死的样子,持盈只得竭力地用袖子遮住脸,装作吞泣模样。
这种时候要是笑场,那可全完了。
匣中香料散落了一地,室中浓郁的香气简直令人作呕。事发突然,诸多殿上人已经被吓得发怔。这些饱学之士如何不知其中关节,可谁又肯在治天之君前故作聪明。
而法皇紧紧地怀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御,再次抬头时,眼中射出了仿佛烈焰一般的光:
“是你!”
中宫殿已经瞠目结舌,女房们跪拜了一地,就像是面对风暴花枝惨淡的庭院。情急之下,乳母一把拽住藤原局: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胆敢去陷害女御大人!”
藤原局满目惊愕,她方要辩解,只见那乳母抢先一步道:
“方才在正殿,你那和歌做的未免张扬,对方女房以和歌回应,也是意料之中。你怎可以此来怨怼高贵的主上呢?”
哎呀,丢车保卒了呢。长于深宫导致耳闻目染全是宫斗的持盈不由叹息。只是,佯做中毒的障眼法随时都可,女御为何要选择这个倒霉的藤原局呢?
看来素日里这位自以为高贵的女房,对她中伤也不少吧。此时已经有医僧等人纷纷地赶到,在一片的喧嚣中,法皇冷冷地看着中宫:
“‘其身正,不令而从’*。中宫殿,你的女房,还是要多多管束才是啊。”
* “其身正,不令而从。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出自《史记》,一个人的品格会影响他的属下所作所为。
中宫殿面色登时惨白。此一句看似撇清了中宫,却是在对她的治宫之能发出严重质疑。
这宫中的风向,已经变了啊。那一侧侍立的藤原氏关白是何等机敏之人,他悲悯地看着自己的侄女一眼,咬牙道:
“还不快将藤原局交与宫司裁决!”
女御你是昏了头了吗?此时,目睹整场好戏的雅仁亲王也急了。虽说花宴上陷害中宫及太子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可为何要拉上一个藤原局呢?要知道那可是……
正此时,却见殿前有一人朗声道:
“还请陛下,宽恕藤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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