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硫磺火升上天空,将那夜点缀的犹如白昼。仿佛是某种信号般,喊杀声四起,而那万千箭矢亦是如银河中的星子,密密地向着御殿袭来。
一时间惨叫声,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交织不断,方才还雍容华美的二条院,登时变作了人间的修罗场。
“是平家,平家啊!”
有兵士惊慌地冲进来,脸上皆是被烟熏黑的痕迹。待他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家主,惊得连手中刀都落了下来。
“你这个妖女!”
金时再也按捺不住,他发出一声怒吼,拔出长刀便砍了过去。而持盈动也没动,竟是如同认命了一般闭上了眼睛。
“放她走。”
那声音很轻,却是如此不容置疑。源赖光咳嗽着,被人搀扶着走过来。虽有晴明及时诊治,仍旧有血不断地从他的胸口汩汩而出。
金时恨恨地看着她,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让叔父带领将士,准备反攻。”他镇定地对金时道。虽是身处一片乱象,他的样子却十分从容,连一丝一毫的惊慌都没有。
“……是。”金时犹豫,终究拖着长剑去了。此时平家进攻的阵势越发地剧烈,隔着几道院墙,都能听得那些将士们的怒吼。
“你走吧。是我源氏对你不起。”源赖光垂下眼睛,“现如今,也算是我破败唐国王室的报应。”
“不,不是这样的!”持盈看着他笑容淡淡,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是我哥哥,不是……”
“晴明,你送她走。”他只这样平静吩咐,而后咬着牙,硬生生地把脸转了过去。
绝不能流露半点的软弱,一丝一毫也不可以。已经是没有神契的家主,若是在这时,胆敢有半分儿女情长,那些手握重兵的家臣就会趁乱像豺狗一样,毫不客气地冲上来,撕碎他。
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她处死!
“先跟我来吧。”晴明轻声道,多少有些怜悯地看着远处那个孤寂的身影。此时的源赖光,已经白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与家臣的战术论断中去,而面对女子悲伤的凝视,他竟是一次也没有抬头。
阿光,别装了。其实你的心,是和你的胸口一样,在汩汩地流着血吧……
他心中这样喟叹,脚步却一刻不敢停。就在二人跑过坂桥的刹那,
有沉闷的声音轰然炸响,一时间地动山摇便是连树上的叶子也都纷纷地震落。
就在他们眼前,二条御殿古老的墙,正一块块地碎裂。
就像当初源氏的先祖,一块块地将它垒砌。
平氏竟然已经攻破了内墙吗?却见那破墙而入的平家将士一刀劈死一个源氏家臣,而后以剑撑地,微微屈膝:
“姬君,在下奉东君之命,前来迎接您回家。”
持盈回头。此时他们已经在贺茂川之畔。隔了无数重的墙院,那人的身影是看不见也无法触及的。
就像他给予的那些东西,不过是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他的谎言和他的野心。
而兄长能给予的,却是实实在在可以看到的未来。
再不会有人嘲讽她的低微,而作为有势力的家臣之妹,平氏家主不会亏待她。
“好啊。”
她轻声道,就在这一刻,有不知何处的罡风猛烈吹来,那样强烈的风,竟是一瞬间将武士的身形都模糊。
难道这都是幻术?晴明一瞬间心思流转,他噬破手指,指着眼前的空地道:
“障目之术,开!”
只听砰的一声,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登时变成了葵树枝。
烟雾在迅速地聚拢,一瞬间月色重新笼罩大地。于郎朗清辉之下,袅袅地显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你要做什么?”被迫现身的东君咆哮着,身形仿佛也为着怒气的缘故,越发地飘摇不定,“夺国之恨,你忘了吗?”
“只是想帮帮你。”她漫不经心地伸出手,仿佛要整理鬓角似的,却在一瞬间以一种闪电般的速度,迅速地伸向了头顶的一根枯树枝,那满目翠叶里唯一的枯树枝。
太子哥哥未免太不食肉糜了。在这样极北的国度,如何生得出满目苍翠的女贞树。
除非他本人和那些将士,都不过是那树上的枝条。
可东宫太子是何等人物,在她面色微变的一瞬间便已出手。有妖蛟自水中腾空而起,咆哮着,竟是将她连人带桥卷入河中。
“持盈!”晴明大惊,却听得女子喊道:
“趁现在!”
水慢慢地灌入五脏六腑,隔着万千的波浪,持盈挣扎着,终究看到一点火光,将那水波都点缀成金黄。
如此温柔,如此温暖,仿佛每次夜幕降临,灯火熹微下那张温柔的侧脸。
其实,她不怪他,从来没有。
像他这样的家主,需要的是一位高贵而有权势的正夫人,而她能给他什么呢。
低微的出身,绝望的日落,破败王朝的月亮。
以及,注定一辈子隐世埋名的,过去与未来。
虽然如此,那么也请让我,这样最后一次地,守护你吧。
因为你曾让我在缥缈的梦里,有过那样的空欢喜。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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