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月华朦胧,其间落下的樱仿佛流萤。冗长的衣琚划过地板,柔顺不留痕迹。
帘幕之后,那人的面容比月色还要淡,花枝的阴影藏住了他的表情。见是她来了,遥遥地伸出酒杯:
“且来坐。”
如此璧人,如此美景,若是在外人眼里定然是良宵苦短。她却只是无端地觉得悲哀:
终究是轮到我了吗。
却还是施施然地坐下来,将那琼浆玉液一饮而尽。桂花的香气遍及六腑,那辛辣的气息,却是要流泪了。
源赖光一言不发。她亦是无言。只是回廊上的风如此猛烈,将那夜樱纷纷地吹拂,如霜雪将二人深深埋葬。
“那日你在朝明殿惊鸿一瞥,已经深深地得了那人心思。”他斟酌着词句,缓缓道,“如今,族中长老商议,便要将你送入九重宫阙,常伴那人身侧。——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自己决定的事情,还要来征求我的意见么?持盈内心只觉无比讽刺。然而她并无勃然大怒,反倒是拿起摆几上的樱花饼,不慌不忙地放入口中:
“人人都说清河源氏是望族,没想到也是这样短视。”
这番言辞倒是出乎源赖光意料,他以指节叩击着那一只小小玉杯,脸上露出玩味笑容:
“难道还有别的人选不成?”
“残烛的火焰明亮,却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樱花的香气充斥口中,心里的苦涩却是如同喝了龙胆,持盈缓缓地微笑,“那位雅仁亲王*姿态风雅,如今虽是无籍无名,大时却未必不佳。”
* 历史上的后白河法皇,不断挑动武士们纷争。被源赖朝斥为“日本第一大天狗”。
雅仁,那个空有副好皮囊,被法皇斥责为“不伦不类”的游艺亲王吗?见女子悠然微笑,那明亮双眸里似有向往之意,源赖光只觉心中恼怒无比,全然忘了今夜召那人来此的初衷。他冷笑一声,道:
“我看未必是你多为源氏着想,而是为了你自己的一片爱慕之心吧。”
爱慕?你眼是瞎的吗?持盈只觉气的发抖,情急之下,张口便道:
“是了,您是连自己亲妹妹都会舍弃的人,怎么会体会这世间深情呢?”
话一出口,便见源赖光的面色黑了几分。
这是源赖光最忌惮之事,世人都传他将神乐献祭与八岐大蛇来换得源氏百年荣光。可真相到底如何,却也没人知道,只是流言像那屋檐下的暗影般缠绕着年轻的少主。
记忆里的源赖光总是笑着的,哪怕是被法皇斥退,那笑容如骄傲一般如影随形,可这一次,他破天荒的没了表情。修长的手指没有掐诀,却是紧紧地攥住袖摆,显然是十分生气了。
他要干什么?她有些惊悚地看着他,刀架就在身侧,上一个在他面前提起此事的家老早就被砍了头。半晌却听源赖光苦涩道: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吗?”
那不然呢?此时她已觉得没有留下的必要,她是天朝的姬君,哪怕是流离异邦也有自己的骄傲,源赖光显然是看错她了,她绝不是那样可以为了挚爱委曲求全的女子。
唉,挚爱么?脑海里浮起这个词只觉得荒唐又可笑,持盈悲哀地看了他一眼,画符念诀。
风却是凝滞的。
那酒……她终究还是小看了他。持盈此时只觉万念俱灰,接下来等着自己的大概就是口塞麻核囚禁暗房了吧。
没有了法术,祭司和凡人没有什么差别,更何况一个女子。她挣扎着,看着那年轻的家主一步步地自帘后走出,
源赖光也不说话,只是这样默默地看着她。而后俯下身体,毫不犹豫地将她揽入怀中。
舌近乎粗暴地侵入她的口,借着一盏似有若无的烛火,源赖光手捧着她的脸,道:
“好甜。”
“你疯了!”持盈惊怒,却发觉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修长手指已经悄然探入打衣下摆,“连献给法皇的女人,你也要染指吗?”
“法皇?”源赖光冷笑一声,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我源赖光的女人,为什么要献给他。”
什么?不打算将她送入宫吗?她不由得怔住了,那他何必…….一时间烛火摇曳,她突然看不懂这个年轻的家主了。
“法皇已经花甲之年,他一个老头子的喜好我为什么要放在眼里。”年轻的家主眉眼里尽是不屑,他转眼看着持盈,“只是没想到,你一直以来,竟是这样看我的。”
换了谁都会这样想的啊!持盈心里吐槽,却见源赖光的眼睛变得温柔起来:
“只是当下,我若要忤逆他的意思,便只有一个办法……”
他的呼吸温热绵长,如春风一样柔软,“……但那以前,我想知道你的心意。”
你可否愿这样留在我身边……
“想都别想。”持盈恼火地推了他一把,然而配上她微微涨红的双颊,倒是有几分欲拒还迎的意思。他的呼吸骤然粗重,俯身将她推倒在了寝台上。
“你除非不嫁人。”源赖光用力扳住她的肩膀,那说出来的话亦是如此不容置疑,“否则啊,我走遍三川六水,也要把你带回来!”
夜樱纷飞,而他的手指修长而美丽,是武将的手,亦是天下人的手。被他抚摸的面颊有火在烧,衣襟里是他袖中的白梅花香气,无穷无尽仿佛这月色一样,想要笼罩一切,吞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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