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心劲,病似乎好的快了些。
随着病痛的减少,我的心情也逐渐愉悦起来,宛姎偷偷托人带来一只白色的鸟儿给我解闷,倒也不是特别难过了。
好的日子总是没有多少的,按例,皇贵妃的炭火应该是银骨炭才对,那种炭基本没有烟,还暖和,可敬事房给我的,是厨房下的劣质柴。
烟味呛鼻,我几度咳出了眼泪。
一天,突然想起了爹娘,也不知他们还好不好,我被囚禁了,家里的日子也不知如何,可落笔成书,却无法送出信件。
宛姎那般坚强的人,也哭了。她说她的娘亲和弟弟都在府里,也不知如何了,可连一封家书都送不出去。
我也是思念家人,于是强打精神命宛姎替我穿戴整齐,我将皇贵妃的印拢在袖中,敲了敲院子的大门。
可笑,明明我住在这里,可我出门却要敲门。
“我可以出去走走吗?”我不自称“本宫”了,我心知肚明,自己只是挂着名头罢了。
“皇上命我等值守在此,娘娘请回吧。”门外传来戏虐的声音。
我不再多停留,转身离开。
夜里,凉气袭面,我将裙子束在腰间,带上宛姎悄咪咪站在了墙下。
这红墙真的好高好高。比我曾经在王府翻过的墙都高。
宛姎担心道:“这能过去吗?”
我点点头,好在曾经练就了一身翻墙的好本事。
我踩着凳子攀上了藤,拽一拽,嗯,挺结实的。
接着,我拿着一个小锤子敲掉了一块本就不是很稳的砖,右脚踩着缺了块砖的墙的空隙,嘴角踩着树枝,往上一跳,稳稳地坐在了树稍上。
接着,我攀着墙头,往前挪了挪,就坐在了墙头上,墙那边,距离地面很高,且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可以踩的地方。
宛姎将一包软垫从墙下的狗洞推出来,我一跳,就落到了垫子上,倒也没有受伤。
见我出来了,宛姎急忙收回了垫子。
我感到头有些晕,病未大好,如此这般,出了一身的虚汗。
墙那边传来宛姎的声音:“可千万要平安啊!”
我轻声道:“好。”
看着放大的天空,我一路躲着打更的侍女,巡逻的侍卫,径直走向养心殿。
此时,养心殿前的空地上是一排侍卫,除了侍卫,我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我上前一步,一道闪着寒光的长枪拦住了我。
“这位小主,现在宵禁,您跑来养心殿做什么?”
这个侍卫是新面孔,他显然不认识我。
我陪着笑道:“我是皇贵妃,想来看看皇上。”
他一愣,目光瞟向我身后,道:“娘娘身后并没有跟随从,夜里不安全,还是先回去吧。”
我垂下眼眸,暗暗从衣兜里拿出药粉,道:“行行好,放我进去吧,我有急事。”
侍卫语气冷起来,道:“宫里哪有你这样的皇贵妃,我说现在晚了,不能进去!”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说着,药粉从袖口中抖出,侍卫嘴里咒骂了一句,紧接着就是呼痛:“诶呀,我的眼睛!”
他站在养心殿台阶的最中央,凭我的身手,最多让他一人看不见,我不敢看身后,急急忙忙跑上了台阶,身后,是急促的脚步声。
匾额上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养心殿。
我想,这里总有一天,会光明正大的属于我。
许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大殿里燃起了烛火,我看见里面的床帐动了动,侍女太监扶着他起身,接着,我感到背后一痛,一个有身手的太监将我的手背在身后带到了帐前。
“皇上,抓住刺客了!”太监踢我的膝盖,迫使我跪了下来。
我忍受着滔天的羞辱,咬紧嘴唇不让泪水流下来。
“哦?是你啊,常喜,松开她,她可是朕的皇贵妃。”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充满了戏虐。
太监闻言放开了我。
“这么久不见,你的皮肤倒是越发白了。”他用力捏起我的下巴,我觉得骨头都要碎了,好疼,拧眉怒视,我看见他在笑。
我哪里是白了,明明就是虚脱了,脸色苍白罢了。
“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光啊……”我忍痛,也笑了。
曾经最爱的人,现在真的好陌生,好陌生。
“你倒是胆子大,私自逃了禁足,还伤了朕的侍卫。”他满眼的厌恶,写的明明白白。
“皇上将臣妾囚在那一方天地,臣妾,很想家啊。”我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从袖口里取出了皇贵妃印。
“哦?不想要了?倒也不是不可以。”他笑的那般瘆人,我却不心痛了,一半死灰,一半仇恨。
“你家人,犯了谋逆的大罪,明天斩首示众,你今晚来的正是时候,朕心情好,准你去看看那帮人。”他勾着唇,用温柔的语气说着令人心碎的话。
我一下子愣住了,祁浩怎么能这般不要脸,我的爹爹那样兢兢业业,如何能触了他的逆鳞?
“常喜,带她去,让她看看。”他不带一丝温度,冷冰冰吩咐。
我瞪大了眼睛,爹爹,娘亲,祖母,伯母,伯父,姊姊……
常喜推搡了我一下,我抬手打掉他的手,眼眶猩红,道:“不论怎样,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我此时的样子一定很狼狈,我的亲人啊……我从小到大,他们永远是我的底线。
恍恍惚惚来到了牢房,我看见语家二十多个女眷坐在一起,十多个男人在一起,其余丫头小厮另外关在一起。
一下子,泪水像决堤般涌出,我不知如何能控制自己的委屈,我看见爹爹的胡子里夹杂着一丝丝的雪白,我看见阿娘憔悴的脸,我看见年迈的祖母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
使劲眨着眼睛,我希望这是一场梦。
阿娘睁开眼,她看见了我,小声道:“婼儿……”
狱卒开了门,我扑进去抱住阿娘,呜咽起来。
阿娘身上还是熟悉的味道,她是多么美好的一个人啊,她疼我,护我,教会我那么那么多……
她是我娘啊……
“阿娘,阿娘……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我,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可以啊!”我觉得我快要疯了,不受控制地喊起来。
“他怎么可以!!”
“婼儿,你来了。”爹爹一个从来不哭的人,如今,却也流下来了眼泪。
我看见爹爹哭,我就知道我们被逼上了绝路。
“爹爹,你不会谋逆的,对吧!”我抽泣着,不断眨着眼睛,尽力让泪水不要流的那么汹涌。
“我语家忠良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昏庸啊,昏庸啊!他这样做,叫多少老臣,都寒了心呐…………”
爹爹浑浊的眼泪流到了胡子里,看起来那么悲伤,那么悲伤。
我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就要受到这样巨大的惩罚,我看着祖母昏睡着,其他家人都醒来了。
“婼儿,姊姊好想你呜呜呜……”一个年轻的妇人在一旁哭着叫我。
那是我伯父的女儿,语嫣,她才二十五岁,虽嫁了一个小官,膝下有一双儿女,本来,她和夫君举案齐眉,儿女双全,她本该享福的……
是他毁了这一切,是他!
也是我的错,我当年为何要救他!
浓浓的负罪感萦绕在心头,我哀伤而无力的看着一众家人,我却没有办法救他们。
对面的牢房里,关着宛姎的娘,和宛姎的弟弟。
“小姐!小姐!”宛姎的弟弟喊着我,他还小,看见我,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喜。
他娘抱住儿子,悲戚地问我:“我就问一句,宛姎她,还好吗……”
我胡乱抹着眼泪,道:“她好,她一切都好。”
牢里哭声一片,我觉得我的心被撕成了碎片,我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啊!都是无辜的啊……
我脑海中混沌一片,时而浮现出阿娘对我温柔的笑,时而浮现出姊姊与我欢快的玩闹,时而浮现出爹爹严厉的教导,时而浮现出祖母抚摸着我的脑袋……
我木木转身,抱紧了阿娘,感觉喉咙紧了紧,我急忙转向牢里的地面,吐出一口血来。
我觉得我此时特别想杀了祁浩,他怎么能这么毒!
杀了他哪里能够?我要慢慢折磨他,凌迟他……
可我现在不能,我救不了阿娘,救不了爹爹,救不了所有人。
我疯了似的冲出去,朝着养心殿奔跑,常喜在后面追着我,深色凶狠。
一到养心殿,我跪了下去:“求求你,放了我的家人,求求你了,放了我阿娘,放了我爹爹,求求你了……”
泪水模糊着双眼,我此刻的悲伤填满了内心,胸口一阵阵的发疼,堵的慌,刚刚吐的那一口血,血丝还挂在嘴边。
“滚。”
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我求求你了!你杀了我,杀了我可以吗?你放了他们吧,他们真的,真的是无辜的!”
我哪里还管什么尊严,我只求他能放了他们。
“朕不想再说一遍,滚!”
“对了,明天,准时来看他们的死刑……”
一字一句,凌迟着我的耳朵,我的指甲嵌入了掌心,鲜血淋漓,我麻木了,我不疼,我真的不疼,我满心都是家人们,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如何能救我的家人!让我做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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