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身量极轻,她从来没想过,有孕之人竟会是这样清瘦,骨头都硌到了她的手。
“抱歉……”暮清池干瘦青白的手颤抖着,在地上摸索着刚买的护心丸,倒了几颗放进嘴里生生咽下,“你快走吧。”
苏棠雪盯着他手里的药瓶:“你吃的什么?”
暮清池一只手紧紧抠着石板路面,借力从她怀里坐起来,嘶哑地道:“快走吧,别让人……看见。”
“这条巷子我熟悉,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苏棠雪说,“你哪里不舒服,吃的什么?”
“是害喜症,”暮清池低声答着,看到她还在盯他手里的药瓶,咳嗽两声解释道,“我是用府里拨下来的月俸买的,没有花别的钱。”
见苏棠雪不应,暮清池略有些急切:“苏姑娘,你信我。”
苏棠雪摆摆手:“信你信你,我只是在想,害喜症不是刚刚有孕的症状吗?你都怀了这么久,还害喜呢?”
“骊族人是这样的。”
“哦,原来如此,”苏棠雪点点头,“月初府中有家宴,大哥会回来,你也要过来。”
暮清池点头:“知道了。”
苏棠雪看着他灰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心里颇为难受,又道:“你多注意些身体。”
暮清池又点头:“我会保护好孩子。”
“……”苏棠雪撇撇嘴,站起了身,“那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去喝酒了。”
她刻意把“喝酒”二字咬得很重,像是刻意挑衅他。
谁知暮清池仍旧只是点头:“路面湿滑,当心脚下。”
苏棠雪讨了个没趣,甩甩袖子正准备扬长而去,暮清池低弱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我给你煮好醒酒汤,回来要是难受,我让阿梁送过去。”
“……”
“你瘦得很,胃口不好吗?我再做些黄糖糕。”
“……”
苏棠雪没搭腔,径直走了。她不知道,暮清池其实是一个话很少的人,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多那么一些,可是她从来没听进去几句。
暮清池仍旧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混入熙攘的人群。
阿梁曾经问过他:“姑爷,前方那么多的人,你找得到大小姐在什么地方吗?”
暮清池说,找得到。
如果一个人经常看一个人的背影,无论如何,他都能认出来她的。
他很渴望有朝一日她能回头,却也很庆幸她从来不曾回头。
毕竟谁都不想回头时,看到厌恶的人站在身后。
可是除了她身后,他哪里都不想去。
家宴当日,是个难得的好晴天,暮清池早早来到主阁,寻了个十分不起眼的地方坐着——那儿有一只汤婆子。
他肚子总是坠胀,坠得心脏也叫嚣着疼,便不得不把腿微微岔开着坐,清瘦的脊背佝偻得像一根深秋的枯枝,张着嘴费力地喘,却还是无法抵消胸口的窒闷感。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然一阵欢呼,暮清池有些承受不住,苍白着脸按住了胸口。
是苏晏竹回来了,他随意与众人寒暄几句,便径直来到暮清池身边:“清池。”
苏晏竹长得和苏棠雪十分相似,只不过他的容貌是刚正的男儿根骨。暮清池面对他是,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变得十分温和。
“近来可好?”苏晏竹笑着,抱臂立于暮清池身前,一副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之姿。
暮清池点头。他知道苏晏竹的言下之意,并不是问他好不好,而是问苏家的生意好不好。
苏晏竹笑得更加灿烂,俯下身压低声音道:“我最近谈成了一桩大买卖,改天带你去见识见识。”
暮清池微微蹙眉,却还是点了头,又说:“大少爷,我写的书,你记得看。”
“看着呢。”苏晏竹应着,不屑地笑了笑。那本讲生意的破书,他早就不知扔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我还在写,之后再给你。”
“嗯。”苏晏竹看到府中多了不少漂亮丫鬟,无心再与他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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