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启昭像要死了,他像在哭又在笑,“她走了,”他的心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他的眼睛不停的眨,“我没有女儿了。”
木启昭死死抓住苦禅的手,抠住了两条血条子,“我的乖女儿不在了,苦禅,我女儿不在了,”说着说着嘴角流出了血。
苦禅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他说,任由他的血和泪脏了他的衣服和手,然后就晕倒了。
苦禅把木启昭抱到了床上。
太阳在渐渐的坠落西山,余光照在夙和身上,黄昏的天总是很美的,霞云朵朵,清风阵阵,院中的花儿与树沾了醉人的暖黄,显得妩媚动人。
可是夙和无暇顾及,他抱起木遂晴,小声对她说:“娘子,外面冷,我带你回屋睡。”
无人回应。
路上,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和她的点点滴滴,他记得她笑时的眉眼弯弯,他记得她怒时瞪的像铜铃似的双眼,他记得她做药膳时的模样,他记得她甜蜜蜜的叫他相公时的神情,他记得她捉弄自己成功时的得意。
他记得她钻研阵法时的认真,他记得她踮起脚尖吻他脸颊时的娇羞,他记得她担心他练剑受寒,抱着披风无聊的倚在柱子上数手指的模样,他记得她的每一次转身,每一次奔向他怀里带来的冲击力度。他记得她的所有,可也只能是记得,不会再拥有了。
小夙漓看着他的阿爹抱着他阿娘在前面走,而作为孩子的他在后面紧紧的跟着。
他们都走的很慢,不想惊扰睡着的他。
夙和抱着木遂晴一进到屋里就设下了保护结界,将自己和木遂晴锁在屋子里。
天已经黑了,木萧疑惑木启昭为什么还没有动静,就来到了他屋外,扯着嗓子喊道:“师父还不走吗?”
苦禅手一挥,门开了,木萧抖了一下肩膀进来,先看见的是苦禅,脑子里面风雨不断,再一看木启昭躺在床上,心里更是如洪水决堤似的。
苦禅抬抬手示意他过来。
木萧过去,看清木启昭现在的样子才知大事不妙,心里有了不好的想法,但还是抱有侥幸,“师父,出发了不?”短短的一句话说的他喉咙发涩。
木启昭无神的盯着床帐,声音飘渺,人像要化风而去,“今年的月饼不好吃,就不送了。”
木萧怔在那,心沉了下去。
木启昭咳一声血就从嘴角流出来,“我将传位给你,我老了,想休息了。”
“师父,”木萧大叫。
“听话,乖,”木启昭无力的回。
木萧手握成拳头,充满血丝的眼睛瞪成了圆珠子,整个人像根竹子杵在那。
木启昭艰难的吸了一口气,“陪我再去看她一眼,看她最后一眼。”
苦禅面色平静的看着木启昭,陈述事实般:“你没了一半精元,且你心脉受损,这些年身体亏损厉害,已是强弩之末,再受一趟颠簸,恐有性命之忧。”
木启昭摇了摇头,很坚定的说:“无妨,”他眼里含笑,有泪花闪烁,“我就想看她,看看她最后一眼。”
苦禅不再说话,扶起木启昭。
木萧压着内心的难受,小声的抽泣着来到木启昭旁边,两个人一起扶着木启昭去了夙府。
今晚的风很冷,吹得人的心都冷了。
夙府像一座死府,其余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乖乖的待在了屋里。
小夙漓守在屋前,木启昭他们来到了屋后。
夙和下了保护结界进不去,木启昭也不想破开,就让苦禅找到夙和的位置,开了透视术。
木启昭得偿所愿的看到了木遂晴,虽然她不会有反应,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甜甜的叫他师父了。
木启昭看了许久,最后吸了一下鼻子,转了身,将大半身压在苦禅身上,“走吧!”
木萧三步一回头,频频向后看,直到木遂晴他们成了黑夜中的一个光点。
木启昭到药师族的时候意识已经模糊了。
苦禅是知道密洞在哪儿的,背着木启昭就去了密洞,让木启昭闭关养伤。
第二日,晨云破晓,木萧在在苦禅的主持下,继承师主之位。
木萧站在高台上,看见下面的师弟嘴里喊着着,“拜见师主,”他觉得有些陌生,他还觉得这隆重的仪式,厚重的衣服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木萧有点想哭,但他不能,他将泪花一点点逼了回去,额头上的青筋显而易见。
他朝后看了一下,只有苦禅一人,他神色冷淡地站在那,手里转着佛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木萧透过苦禅,似乎看到了木启昭和木遂晴,只可惜他身后无人,无他们,只有他一人。
他缓缓转过头,调整好了情绪,收下不该有的情绪。
仪式结束后,木萧只身一人去了善水,给道门下了丧帖,处理木遂晴的丧事。
曲辞和夙漓跟着小夙漓守在屋外。
曲辞始终是牵着夙漓的手的,只是他们的手都很冷,谁也暖和不了谁。
先说话的是夙漓,他说:“三三。”
曲辞道,“嗯,我在。”
夙漓又一遍一遍的叫:“三三。”
曲辞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耐心的回应:“我在。”
夙和把他和木遂晴的遗体锁在屋里已经两天了,柳易阳他们都很着急,再加上小夙漓也一直守在屋外,谁也拉不动他。
第二天夜里,先是下起了蒙蒙细雨,再后来雨势力渐大,成了倾盆大雨,把屋外的小夙漓淋得像个落汤鸡。
夜里的雨带着冷意,小夙漓已经冷的打牙噤,身子都在颤抖,在浩大的雨势下显得弱小无助。
小夙漓直勾勾的盯着屋门,忽然发现雨珠没有一滴是落在他身上的,向上一看,头顶多了一把伞,向左右看去,一左一右分别站着小未眠和小祈之。
小夙漓眨了眨眼,小鸢尾在旁边说,“阿漓,我们陪你。”
小夙阙又把一张暖符放在了小夙漓的手心,“别着凉了。”
小夙漓吸吸鼻子,鼓着嘴,强忍着不哭。
小未眠和小祈之撑着大伞,站的笔直。
柳易阳他们刚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都心头一热,然后布下了挡雨结界。
不管大的还是小的,都守在屋外,一夜未曾离去。
第二天天明,林烨舒了一口气,“差不多啦,”话音刚落,夙和的结界破了。
容寻卿道:“一连三天不吃不喝,心绪大乱,全靠道力支撑,实属不易。”
柳易阳看着紧闭的屋门,道:“让阿漓一个人进去就好了,”然后叫走了其他孩子。
小夙漓整理了一下仪容,拍拍脸蛋,让脸看上去有了一点血色,又抹抹嘴巴,一步一步的朝屋里走去。
小夙漓推门进去,看见木遂晴被放在床上,夙和守在旁边,握着她的手,用道力使木遂晴的身体保持不变。
小夙漓走进听见夙和哭笑着说:“我的娘子,你怎么又贪睡了,”他吻着她冰凉的手,像是在忍耐,“这次又要睡多久?”
小夙漓终于忍不住了,冲过去抱住夙和,哭着说:“阿爹,你不要这样,阿娘会伤心的,”也是在这一刻,小夙漓看清了夙和的脸,真的是比死人还吓人,双目红肿似核桃,脸颊浮肿像馒头,一张脸是死灰色的,一张嘴泛着死白皮,眼睛里充满血丝,一头青丝散乱的像一丛野草。
夙和摸摸小夙漓的头,笑得很丑,“是阿漓来了呀,去外面摘一朵花来好不好?”
小夙漓不知缘由,但还是起身照做。
小夙漓出屋快走到夙漓旁边时,曲辞拍拍夙漓的肩膀,已经手拿鲜花的夙漓和小夙漓擦身而过。
夙漓进入屋内,化为实体。
夙和的声音嘶哑,他的嗓子像被火烧了一般,“花来了。”
“嗯,”夙漓走近,递过花。
夙和接过花并不惊讶来的是夙漓,夙和半撑着身子,把花插在了木遂晴的发间,看着她美丽的睡颜,说:“你阿娘是个爱美的女子。”
“嗯,我知道,“夙漓目不转睛的看着许久未见的木遂晴。
夙和哭着笑着说,“所以她得美美的睡下才行。”
夙漓握住木遂晴冰凉刺骨的手,“阿爹,阿娘从未离去,一直在你心里。”
“是啊,”夙和哭了,捂着脸,“她怎么会舍得离开我们父子俩,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寂静的方式。”
木遂晴下葬了,棺中放满了心花,夙和为他换了新衣服,梳了精致的发髻,并将自己的束带缠在她的手腕上,在她额间留下浅浅一吻,深情地说,“下辈子,我寻着束带来找你,我只娶你,你只嫁我,只要阿漓一个孩子。”
她的棺木是他亲手合上的。
夙和安葬号木遂晴后就来到了亭台,他看着她设下的镜花水月阵,手抚上了她昔日倚靠的栏杆上 头靠在上面,像是在自问自答:“水中花,镜中月,我在,你何在?”
夙漓仿佛就看见了幼时木遂晴在此处吹风的情景,她慵懒的神态,嬉笑的神态,还历历在目。
夙漓朝夙和伸出手,又对他说,“阿爹,这个梦太长了,太苦了,太涩了,随阿漓回家吧!”
夙和盯着他的掌心,无声的笑了,然后将手放在上面,笑着说:“好啊,阿漓带阿爹回家。”
他和他手心相触碰的那一刻,金光弥漫,四周的情景都在模糊,褪色。一瞬间就只有夙漓和曲辞穿梭在一幅幅画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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