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景流咬着糖葫芦,傻傻的看着方盈袖。
方盈袖回头看见他并没有吃惊,而是缓缓的站起身来和他面对面的直视。
他与她的目光相交,不受任何阻碍。
夙景流捧着糖葫芦笑呵呵的问:“仙女姐姐,仙女姐姐真好看,仙女姐姐叫什么呀?”
方盈袖的视线变得雾气朦胧,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受,她强颜欢笑,“这座山叫方山,我以山为姓,姓方,我是山中灵气,日月精华所孕育的魅,百年难得有我,盈盈满之不易,所以叫盈袖。
她与他的此情此景像极了从前,只是从前她说这话时是满心的欢喜,语气轻快,如今说这话时是满心的哀伤,语气沉重。
夙景流傻笑起来,围着方盈袖转,“仙女姐姐吃糖糖。”
方盈袖接过他的糖葫芦,“好啊!”
夙景流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仙女姐姐回家家,和我回家家。”
方盈袖任由夙景流拉着自己的手臂,然后她问:“可以吗?和你一起回家。”
“呜呜,”夙景流呆住了,苦恼的咬着手指,“问哥哥,问哥哥。”
方盈袖问:“哥哥在哪?”
“哥哥,哥哥在?”夙景流四处看不到哥哥,然后就蹲在地上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方盈袖也跟着蹲下来安慰他,然后手疾眼快的给了他脖子一刀。
方盈袖一脸平静的扶起夙景流。
这时林间出现了一个人,是罗不盛。
罗不盛随意的看了一眼夙景流,“真要这么做?”
方盈袖空着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心口,“有些东西是要还的。”
罗不盛冷哼,直接道:“我看你还的可不止这一点,多的都还了。”
方盈袖蠕蠕嘴,没法反驳,只能道:“帮我带他回去。”
罗不盛心里气,可还是扶过夙景流。
屋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打断了夙鸢尾的观画,碎花全都消失不见了。
夙鸢尾从凳子上弹起来,又急又气,眼泪都快下来了,发现是真的没有后,怒气冲冲的跑到门外,猛地拉开门,想骂人,却发现来者是夙和,只能低着头忍下委屈,问:“姨夫,出什么事了?”
夙和淡笑着说:“罗公子说魅妖族今晚就会来,你安心待在屋子里,哪也别去,知道了吗?”
夙和看夙鸢尾没反应,又问:“知道了吗?”
夙鸢尾点点头,“知道了。”
夙和安心的一笑,“既然如此,姨父就去找罗先生再商量一下对策,你在屋里好好休息。”
“好。”夙鸢尾有气无力的回答。
夙和走后,夙鸢尾滑坐在地上,她觉得这阳光真刺眼,鸟啼真难听。
天黑了,起风了,夙鸢尾的屋外设了阵,夙府精英集结于此。
夜里的风很冰凉,今晚也是月明星稀,鸟雀的啼叫在此刻显得阴森诡异。
曲辞道:“会来吗?今晚。”
“曲公子急什么。”罗不盛意味不明的笑。
可曲辞却觉得他笑的扎眼,想把他的嘴巴缝上,直觉告诉他,他脑子里白衣染血人和罗不盛脱不了干系。
曲辞没理罗不盛,反而是无聊的玩起夙漓的头发丝。
夜色加重了,从远方飘来一缕缕浓烈的奇香。
罗不盛提醒道:“大家打起精神来,魅妖来了。”
众人一扫瞌睡之风。
香气渐强,随香而来的是五颜六色的花瓣,从空中一直飘舞到地上,还伴有笛声歌声。
先见到的是魅妖们多彩飘逸的纱衣,而后是一个个美的难分上下的魅妖们,其中有几个魅妖抬着架子,架子上坐的是魅妖族长。
她慵懒的靠在座位上,玉腿交叉,十指长甲涂满花蔻,一袭亮衣更衬得她明艳动人。
她的眼神流转在曲辞身上,她娇娇一笑,“曲辞,许久未见水兮她过的可好?”
曲辞心里:“………”看都不看魅妖族长,“挂羊头卖狗肉。”
魅妖族长顿住,又继续道:“你倒是弱了不少。”
“呵,”曲辞气笑了,毫不客气的回话:“你也是丑了不少。”
魅妖族长手中的花折了,冷冷道:“交出小杂碎,我魅妖族绝不会动你们府中一人。”
“杂碎,“夙和手中的青杆在发光发亮,“她有名字,叫做夙鸢尾,是我善水夙家家的掌中宝。”
“掌中宝?!”魅妖族长仰天大笑,揉着眼眶,“她一个靠吃自己爹娘的心才能活下来的人,也配!”
吃心而活?!除罗不盛外,所有人都一脸错愕震惊。
“原来不知道呀,”魅妖族长讽刺嘲笑。
“什么意思?说清楚,”夙鸢尾夺门而出,怒吼着,她的双目血红,面目扭曲。
“小杂碎,”魅瑶族长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她,“你想知道?”
“想,你告诉我啊,”夙鸢尾咆哮着。
夙和等淡定的站到她身后,严阵以待。
魅妖族长的手上出现一颗带有鸢尾花的血色珠子,那是魅妖族每一个魅妖死的时候,她的一切都会化为此珠,来到魅妖族长手中。
魅妖族长把珠子玩弄在手中,又故意扔在地上,珠子碎裂开花,“你不妨看看,小杂碎。”
她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感受着,实实在在的看到了她爹阿娘死前的一幕。
素雅的床帐下,方盈袖脸色苍白如云,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嘴红的滴血,神色疲倦不堪,胸口那里隐有血丝。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进来了。
方盈袖头一偏看清来人,虚弱的连笑都扯不出来,“你来了。”
来者正是罗不盛,他看不出一点情绪,只是一张嘴紧紧的抿着,“你把心还给他了。”
“还了,”闻言,方盈袖发自内心的笑了,鸢尾和景流会好好的,对吗?”
“我不知道,”罗不盛如实回。
世间妖怪种类众多,唯有魅妖世人知之最少。
“惟愿他好,我心安乐,”方盈袖吃力的把手挪到胸口那里,那里已经空了,没有心了
“但愿如此,”罗不盛的眸子向下一垂,睫毛掩住其中的情绪。
“萝兜,我好想回到从前,”方盈袖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没抓到。
罗不盛闭上了双眼,头微仰着 ,晶莹的泪珠滴落,又看向奄奄一息的方盈袖,忍不住质问她,“你的一生除了爱,还有什么?”
“无它,”方盈袖笑了,笑得很美,似初升的朝阳,又是夕阳西下。
她化为了白烟,随风而去了。
夙鸢尾看到这里连忙追问,“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夙鸢尾已经忍不住的无声哭泣了,她的手攥成了拳头。
“后来,”魅妖族长道,“能有什么,不过是你阿娘蠢,让你阿爹一起跟着死了。”
“什么意思?”夙鸢尾破音。
魅妖族长心情不错,看她着急的样子,笑了,“我魅妖一族的子女心系母体,其母若活,其子女可活,其母若死,需食父心,而你阿娘把心还给了你阿爹,你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吃了你阿爹的心。”
一语激起千层浪,夙鸢尾瘫倒在地,难以置信地摸着心口,那里传来了稳健的心跳声。
她觉得她自己罪该万死。
魅妖族长的话也激起了罗不盛久违的记忆。
夙景流是怎么死的,他比谁都清楚。
是他找到夙景流的,告诉他方盈袖刚把心还给他了。
在那方山小屋里,夙景流被封住穴脉,孩子就在他旁边,孩子的脸是铁青色的,一副快要死的样子。
罗不盛只解了夙景流的口穴,让他能够说话。
能够说话的夙景流马上追问方盈袖的下落。
“她死了,”罗不盛用阴沉的双眼盯着他看,“把心给了你,她自己自然就死了。”
“啊……”夙景流痛苦的大叫,眼睛像洪水泛滥一样流了下来,青筋紫筋似乎要从身体里爆出来,脸色像炒猪肝一样,一张脸扭曲成麻花。
罗不盛撕下一块儿床帐堵住了他的口,“给我闭嘴,烦死了。”
罗不盛的剑指向夙景流的心,冷冷的道:“她是魅妖,子女心系母体,她死了,孩子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吃了你的心,如何抉择 ,你自己看着办,我绝不强求。”
罗不盛提着他衣领说完后,又把他重重的摔在床上,然后解了他的穴脉,离开了小屋
罗不盛在屋外亲眼看见夙景流像下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撑起身体,慈爱的摸了摸孩子的脸蛋,轻声说:“孩子,是阿爹对不起你。”
他的手移向胸口那里,笑着哭着,然后手一用力自挖其心,鲜血喷涌,他微笑着把心递到了孩子面前,孩子的嘴巴就自然的张开,将心吸入嘴中,又到了心脏那里。
夙景流又摸了摸孩子的脸蛋,对他设下了保护结界,微笑的躺好,等待死亡的来临。
此刻,他像枯死的树木,毫无生气。
罗不盛有片刻的失神……
魅妖族长说够了,抬手摸了摸脸,质问夙鸢尾:“小杂碎,你说你该不该死?”
“我该死了,我该死,”夙鸢尾的手摸到了匕首,眼看着就要朝胸口捅去,却被眼疾手快的夙和夺去匕首,他厉声呵斥,“你给我寻什么死?”
夙鸢尾被吼的一愣一愣的,吸着鼻子,傻傻的看着夙和。
夙和一看她哭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了,“你死了,你父母的一片苦心岂不白费了?活着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和尊重。”
“其实这样更快,”夙漓直接打晕夙鸢尾,然后扶着她看向夙和,“阿爹。”
夙和:“……”
众人:“……”
魅妖族:“……”
但一个个却又没法反驳。
魅妖族长见夙鸢尾晕了,心里盘算起来,自她继任族长以来,方盈袖是第一个和道门之人相爱的魅妖,而夙景流的身份背景不简单,想要吃了夙鸢尾的心,太难了。
于是一向识时务的她,知道自己来这一趟不过是走个过场,现在是时候撤退了。
魅妖族长一脸失落,遗憾叹叹气:“罢了罢了,晕倒的人吃了她的心也没意思。”
招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