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柯凝闻言也不反驳,对方说的一点没错,他们两个,谁又信得了谁。
众目睽睽下,秦科阳走到郁深身边,命人将姬沢一左一右挟制。
他用力拍拍郁深的肩膀,满脸认同,嚣张猖狂的气焰大殿都快要装不下了,他故意踩在柯凝的痛点上,语气不痛不痒,掩盖不住的得意:“多亏我的好儿子,事先发现柯将军部署之中的几处漏洞,才让老臣有了时间思忖应对之策。如若不然,今日被层层包围的,就该是老臣了。不得不说,柯将军,您可真是,带出一个好——师——弟。”
郁深拧紧眉头,不着痕迹甩开秦科阳的手,不咸不淡:“是义父决策英明,儿臣不过是照做罢了。”
“丞相说的是,从我青墨轩出来的,哪个不是出类拔萃。”柯凝无所谓的跟着笑,他颐指对面的人:“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本事,你在书院躲躲藏藏到现在,不敢露出自己的实力就是为了今天吧。那我给你一个机会,打败我,在‘新——帝’前面抢占先功。”
无所谓了,什么信与不信,死与不死,在巨大的伤痛面前,都应该做出让步,因为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
手中青剑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动作,垂在腰侧,与其慢慢支起一个夹角。
时间一下晃到两年前的那个深秋,柯凝站在竞技台一端,也是摆出这样的动作,等待对方出招,脸上不动秋色,双眸炯炯有神,锋利严苛,审视着对面的一招一式。
郁深晃神,时间弹指一挥间,时隔两年,一幕幕清晰又模糊,像风吹乱了书页,快速翻动,什么也没留下。同样的对峙场面再次出现,让人倍加怀念从前,脚步就这样迈出去了一步,那是不敢追忆的从前。
这一次,柯凝没有等他。
脚下快速滑动,青剑一横,朝着白润的脖子抹过去。
锵——
等回过神,郁深下意识将手中的剑挡在身前,强悍的力道顺着两剑交接的地方横冲直撞,逼的他倒飞出两米外。
柯凝根本不给他喘气的机会,不依不饶的追上来,长剑自下而上,直冲胸口而去,预料到对方格挡的动作,脚尖踮起,一个悬空,长腿掺着劲风扫向郁深的头部。
连连败退,郁深心里那点怀念的想法消失的无影无踪,全心全意的投入这场被动的打斗,殊不知,每一个动作都会引来心潮涌动,回忆越是逃避,越是鲜活。
他们都一样,需要一场无声的缠斗,耗费掉仅剩的精力,这样就不用绞尽脑汁去想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尽的种种。
理智的抗拒告诉他们,他们应该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而不是这样打得不可开交,这其中的危险不言而喻。
而然两个人谁都没有叫停,像是寻着猎物的猛兽,双眼迸射出贪婪的信号。长久的压迫和对抗他们觉得无比疲惫,也因此更加迷恋对方的气息,心甘情愿在生死相搏的刀光剑影之中慢慢沉溺。
人人都只看得出,两道身影招招致命,手段狠辣,殊不知,这其中牵绊多少挣扎和痛苦,他们拼了命的,想要对方的命,想要给自己一个解脱。
砰——
再一次倒栽在柱子上,郁深喉咙一甜,再也忍不住勾着腰吐出一口血,止不住剧烈的咳嗽。眉宇间闪过厉色,甩动发麻的手腕,朝柯凝而去,手臂上被刺破的剑痕出伤口已经开始红肿。
柯凝比郁深也好不了哪去,身上几个不浅不深的血口子,站在远处粗重的喘气。一脚为轴,一脚画圈,闪身躲过袭来的长剑,圆圈的中心来到郁深的背后,柯凝毫不犹豫,提剑就往后心捅,前面的人背后似乎长了眼睛,反手就是一挡,向前大跨几步,顺着粗厚的柱子空中一跃,展臂一挥,大力向下刺。
两道身影一来一往之间充满惊心动魄,牢牢抓住每个人的目光,有那么几个瞬间,好像都忘记了自己是生是死,只是在心中比较这两个人谁先一步败阵,死在对方的剑下。
嗖——
嗖嗖——
谁也没想到,几支冷箭从大殿暗处擒风而上,准确无误射在以秦科阳为首的几人身上,下一幕几人便应声倒地。
出于保护圈的秦科阳瞬间暴露在视野之中,慌乱之中看到同样毫发无伤的姬沢,饿狼般就要扑过去,又是一箭,落到腿上,倏地丧失行动力。
唐闻曜带着梁辰溪等几个书院弟子,赶到姬沢面前,跪地请罪:“臣救驾来迟,望圣上恕罪!”
局势突转,瞬间鼓舞了士气,韩舟立刻指挥包围圈里的士兵反杀。
混乱之中,几道身影衣着与唐闻曜无二,衣领上的绣纹炫亮夺目。打斗之中,郁深无意一瞬,有个稚嫩可爱的模样,那是韩启阳。
方洱站在屋顶之上,衣服在冷风中胡乱拍打,长发飘舞的凌乱,他全然置身之外,事不关己的模样俯视身下。少顷,手握哨笛,修长的手指并拢压在鼻翼下方,嘹亮的哨笛声清透有力,混入刀光剑影的碰撞声。
身后的人默不啃声,悉数进入大殿,向姬沢等人发起进攻。
大殿里的两人没有因为变动停下动作,依旧打的不死不休。头顶的哨笛声延迟了几秒钟才传进两人的耳朵,闻声两人默契的一顿,心境的反应却判若天渊。
郁深松了一口气,抽空看了一眼大殿里的情况,唐闻曜等人已经占了上风,解决眼下的问题不需要多少时间,他咬咬牙心一狠,手腕一转,剑头就又朝着柯凝而去。
这哨笛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它分明和那个人一起在几年前就消失了。
柯凝脑海里,一个温柔和徐的男子面容温润,扬起嘴角笑了笑,叫了一声二哥。
愣神的功夫短暂也抵不过练武之人精绝的剑术,郁深的剑已经到了眼前,两人面对面,师哥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看见对方抬起头,迷惘的看着屋顶,根本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迫在眉睫。
郁深收手不及,手腕一压,偏插进柯凝的肩窝。
周身嘈杂烦乱,冷器刺破血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放大了无限倍,郁深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刻,也碎了。他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手,正握在剑柄上发抖。
他埋着头,不敢看对面人的眼神,巨大的恐慌迫使他想要不顾一切的逃离这里,脚下似有千斤重,坠着他不断下沉,在柯凝面前,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喉咙闷哼一声,柯凝后退一步,身子晃晃悠悠堪堪站稳,他僵硬的偏下头,愣愣盯着肩头的剑失神,他的脚下有些发软,险些一个踉跄,长剑杵在地上才稳住身子。
郁深只听得对面的人发出凄冷幽长的笑声,虚弱无力,与铿锵有力的兵器碰撞声迥然不同。
“那日我与你打的赌,答案要揭晓了么?”
肩头上的那点疼痛算不得什么,柯凝维持脸上的笑容仰起头,目光所到之处移动的节奏缓慢盲目,每一寸都珍视不已,他轻笑一声,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唤了那两个字:
阿非——
再不叫,以后还有机会么——
他平和地等着面前的人抬起头,心里感叹他的阿非长大了,以后应该不用操心会不会被人欺负了。就是,唉——就是总喜欢低下头,一贯的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毛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了,一点都不能服众。
这一次,不是你的错,挺起胸,阿非,你没错。
良久,郁深抬起来头,眼皮掀起的瞬间冷光微闪,一团幽冥之火忽明忽暗,如同一片漆黑之中,一匹恶狼从危机四伏之中窜出。
神情不差一分一毫,和几个时辰前,柯凝挥剑攻皇城的模样如出一辙。
漠视的面孔只有嘴皮微动:“你输了!”
柯凝没有反驳,把近些日子漏掉的笑容全部补上,就算是奖励吧,作为他的小师弟,赢了的奖励,这还是第一次赢他。
同样是第一次,柯凝活了半生,动了恨一个人的念头。
另一边的唐闻曜终于注意到了两人,看见柯凝肩头的剑,忍不住低声骂了句什么,一脚踢飞眼前的人,怒冲过去,空中一个极速旋身,一脚踹飞了郁深。
显然也被这一幕气的怒不可歇,他干脆扔了剑,追上去,拳脚生风,招招落在郁深心口的位置:
“郁深!!!你的心是被狼豺虎豹吃了么,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那肩头有旧伤,你怎么下得去手!”
“你——”
唐闻曜心头一哽,一手揪住郁深的领子,拳头扬在半空中。
他活了小半辈子,想要骂谁那还不是张口既来,一两个时辰都不带重复的,可是对上郁深那双眼睛,脑子当即就空了。
郁深的眼底,情绪复杂的难以分辨,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绝望。
生不如死,而又万念俱灰的绝望,郁深,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唐闻曜一怔,郁深今天的每一次举动,都让他感到由心的烦躁,他想不通其中的缘由,每一条思路都被堵死,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对上郁深的表情时,他又觉得这所有的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好像,本该如此。
余光之中闪出一个人影,速度恐怖,不由多想,他收起心思与之对招,越打越胆战心惊。
这扣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不就是那日在望江楼遇到的人?
这一点还不足以让他心惊。
真正恐怖的是,这男子分明是秦科阳的手下,一招一式,怎么都透露出德翰书院的影子。同出书院,尤其是唐闻曜这样秀出班行的佼佼者,他怎么会分辨不出自己的同门?
书院之中有内鬼?
脑海中快速掠影,却找不到与之相符合的。
而且若真是认识,那面具无异于掩耳盗铃,那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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