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琴不比幽旸,丝弦律动所发之音并不纯净,鲜有空杂,柯凝左手按压在琴弦之上,右手间歇勾动丝弦,琴音起,曲自叙。
首起灵动欢快,乍一听宛是妙龄女子银铃欢笑,细细品赏可辨得一分意气洒脱,思及又好比少年无畏。郁深早就摘了墙上的铁剑,立在一旁。无需多时,铁剑滑出鞘,初露锋芒,一招一式略显稚嫩,可追柔和之态;
曲意渐进,褪去跳脱之势,大有柔情之向,暗裹沉稳之力,慢慢散开。(舞者一跃,铁剑划过青空,身姿流转不乏矫捷稳健,深显刚柔并济);
琴者两手并停,琴声尽收,颓力撩起丝弦,音节散落,慌乱无措,悲戚之感悄然升起,绵长而歇。(步伐凌乱,剑身颤摆,剑止);
“好一个用情至深,笃无白头!!!”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苏丘胤手心砸扇连连称好,跨步而进。
“青梅竹马情意互通当真是让人艳羡,可惜了,情深至此,竟也难逃生死两隔的结局。”
郁深垂首:“苏师兄,又见面了。”
“不必多礼,你可见着我对柯师哥行礼。”
柯凝:“......”你倒是说的理直气壮。
“何必惋惜,不过是世间百态罢了,你妻儿双全,又何来惆怅。”柯凝嘴角一撇。
“有感而发罢了。”苏丘胤晒然,“凑巧路过,不料还能看得一出好戏。一琴一剑,再契合不过了。”
“苏师兄谬赞了,郁深学历尚浅,比不上柯师哥,举手投足间招式行如流水,只求不要糟蹋这曲子,辛苦师哥弹这一回。”
“哟,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这般说?”苏丘胤看着面前两人若有所思:“方才我碰见梁辰溪和唐闻曜,梁辰溪说的可与你无二。”
“哎——什么时候我院子里也能有个小师弟,每日里夸上我几句,那我一定很欢心。”这话是向着柯凝说的,后者回道:“你一月才来书院几日,要小师弟做什么,给你院子扫灰么。再者,上次见你小儿活泼好动,讨喜的很,你嘴角都快要飞到天上去了,还不够欢心?”
“此言差矣,贪心不足,实为人之常理。罢了罢了,我还是去别处瞧瞧吧。”苏丘胤摆摆扇子:“待在这碍人眼,讨人嫌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郁深一直站在一旁静静的听,正欲出口挽留,便被柯凝打断,说是无妨,随他去吧。
等人没影了,郁深才想起来弹琴舞剑的缘由,又笑呵呵对着柯凝:“师哥,依苏师兄所言,这辅考挑战可是过了?”
“嗯,能听出这曲子是小女心怀,以男子气怀舞剑,表现不错。”说完柯凝找到画有木琴的的纸条,递给对方。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天色说暗就暗,昏沉从天边压下来,笼罩整个院子。
“时候不早了,吃些东西吧!”柯凝说。
郁深点点头,小心走到角落,点亮灯笼。回头就看见柯凝不知哪里找来的食盒,正慢慢将里面的东西一个石台上摆放。和之前吃的那些差不多,都是些饱腹的点心。
郁深坐过去,静静看着柯凝摆好,也不说话,向来是柯凝坐着,他在一边忙活,没想到有一天也能这样反过来。
“在想什么?”柯凝拿起一块百合酥递给郁深。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师哥不应该是做这些事情的。”郁深说的也没错,单凭柯凝身上那件锦缎常服,都应该是个受人服侍的主子。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见郁深吃完一块,柯凝又到一杯茶水递过去,润声说道:“仔细别噎着了。”
“谢谢师哥。”
自那夜屋檐一别,这还算是两人第一次在一起吃东西。
郁深不晓得柯凝心里作何猜想,他的心思总是不受控往那夜拥抱上想。
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坐的近,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心情却全然不同,想到这,他再一次忍不住感叹,竟然真的留下来了…
“今夜的夜色真不错。”柯凝突然出声道。
“什,什么?”
“我说,今夜秋风飒爽,满天星河璀璨,当真是不错的景色。”
郁深随着柯凝仰头看去:“确实不错,可惜了没遇到个好时候,美景在前,怎么能不喝点酒呢!”
说到酒,郁深肚子里小馋虫就控制不住了,上次去秦望言院子里偷一壶酒喝了以后,他就被迫喝药,现在属实有些想了,不如。。。趁着秦师哥还没回来。再去偷一壶?
想到秦望言,郁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可是他现在不敢轻易在柯凝面前提起秦师哥。
当真是有些苦恼,郁深微微叹口气。
柯凝不禁轻笑:“可是近半月苦药喝的多了,以前怎么不曾发觉你如此嗜酒?”
虽说柯凝从未回过书院,但是青墨轩的消息确是一丁半点儿都没有错过。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郁深脸上就不乐意了,愤愤嘟囔:“师哥你是故意的。”
许久未见,早晨在竞技台匆匆扫过一众学徒,终于寻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柯凝心中惊诧,原来他对郁深的惦念程度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两倍不止。
此刻总算是撇开闲人,能够静静坐在一起聊聊,想来竟然也让人倍加珍惜。
柯凝总爱逗一逗郁深,也不反驳,笑意慢慢的应了。
人不在青墨轩的时候,郁深背地里没少埋怨柯凝,不让自己出院子,外面什么消息都不知晓。现在人就在眼前,他又大气儿不敢出。
熟悉郁深性子,柯凝偏要逗上一逗:“怎么不说话了,气势汹汹的,难道不是要问罪么?”
好啊,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说我气势汹汹,问罪不应该吗?!!
究竟是谁害我半个月错过学院训练?!!
又是谁,黑乎乎喝的药整顿整顿,和催命似的?!!
又是谁,最后用几天的时间拼命往回补?!!
当然,这些话,郁深也就敢心里不顾及师兄大肆咆哮,真让他说出口,那可是要了他的命也说不出来:“也没有…气势汹汹吧…”
“那就且不算问罪吧。”
今天师哥的心情一定很好,郁深想,因为每次他侧头看师哥的时候,那弯起的嘴角就没下去过。
“师兄前些日子忙的不见人影,现在是空闲了么?”郁深不再去和柯凝讨论问不问罪的事情,转而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嗯,等考核结束会在书院待几天。不过就算是再忙,书院学徒考核,几年才一次,师父很重视。我自当抽空过来以现德翰书院二弟子之责。等以后师父也会收你为徒,有些规矩和职责,你应趁早学会了。”
“师兄说的是,郁深知晓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更多的是师哥为未来小师弟讲一些书院的历史,讲讲那位传奇的创始人沈江庭先生,有时候也会讲一些师兄弟的事情,柯凝性格使然,对大多师兄弟也只是一知半解,讲不出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夜色撩人,两人搭坐在一颗大树旁枝上,越过院墙望去,大大小小的院子相间与各色绿树之间,星星点点的暖色亮光静静摇曳,遥遥相对长寂黑夜里亿万点星光。
郁深小腿随意晃动,抓住话尾,恳请师哥讲一讲自己的故事,四海征战也好,少时潇洒也好,用要是他自己的经历。
柯凝一时沉默,不过片刻,确如同亘古时间长河,一分一秒冲散他的勇气。师哥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事情,今儿怎么就头脑一热给问出来了呢,郁深迟疑的张口,想着怎么去说才能补救一下。
“为何那么想要知道我的事情,尤其是过去?”
柯凝猛然发问,撞上好不容易组织好措辞,准备张口认错的郁深,一双好看的眼睛直勾勾看过来,所有来不及掩饰的表情尽收眼底。
从哪一秒开始,自持冷静,万事稳妥的柯凝,心脏扑通扑通跳动,自身不平常的反应让他有些慌乱,只是在郁深看来面色毫无差别,问出第二个问题:“很难回答么?”
郁深摇摇头,他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飘忽的看向前方。
“其实在很多人眼里,柯师哥,你就是一个传说,一个高高在上,不问人事的神。而在我看来,你不过只是我的师哥,真实存在,有血有人的一个人。我想了解你的过去,不是因为旁人口中的神秘感,而是因为,你的那些岁月,我不曾见过,我想了解你的过去,仅此而已。”
不为你的传奇,不为你的神秘,只为了解你,仅此而已。
正如郁深所言,这个世界上,想要了解柯凝过去的人不计其数,以他现在的身份,就连身上的衣服喜欢什么料子,什么颜色都有人打听。这些人无一例外各有所图,他们在意的是柯凝头上护国大将军,德翰书院二弟子的帽子,换作是别人也是一样的。
但是眼前儿的人不一样,他只在意柯凝这个人。
这话属实出自一片真心,以柯凝看人的眼力,轻而易举就能分辨。肺腑之言最得人心,柯凝心底柔软的一塌糊涂,他翻身倚靠树干,两手交叠枕在脑后,一条腿区起踩在身下的旁枝上,“既然如此,那今日就同你讲讲我的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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