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侧首,望着我问道,“一般女子不过多读些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你可是兵书也曾涉略?”
我眼波流盼,质询道,“皇上也说是一般女子,但终究事有例外,殊不知华夏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臣妾虽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莫非皇上也似那俗子这般肤浅?”
皇帝含笑答道,“怎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生死存亡之际,哪管巾帼还是须眉?”我额首浅笑,说道,“皇上所言,字字珠玑,让臣妾服侍您穿衣吧!”说罢,宫女太监蜂拥而入,我伺候皇帝穿朝服,戴朝冠,待事事齐全,我倚门目送皇帝远去,房前槐荫合地,颇有“金舆渐远,何时彩仗重临?正销魂,梧桐又移翠阴”的意味”。
我转身回到殿阁內,烟芜叫膳房的人传膳,我忽然想起什么来,走到案前提笔研墨写下抿头的方子,吩咐道,“兰麝,你把方子送到寿康宫去给太后娘娘,或许太后娘娘用得着。”
兰麝答应着去了,各色膳食也上得差不多了,我坐在炕上端着黄地开光粉彩三阳开泰纹碗吃碧粳粥,微微侧首询问道,“烟芜,家书到了么?若是没到,待会儿你去内务府问问是怎么回事?”
旁边红漆描金嵌珐琅面梅花式香几上置着钧窑天蓝釉三足炉,烟芜站在那跟前往里头添香燃烧,“小主,你这是怎么了?夜里没睡好么?如今才月中,家书还有些时候才到呢。”
细想想,果真是我记岔了,“瞧我,昨夜同皇上多吃了些酒,记性都跟着变差了。”一股暗香漂游浮动过来,香尤清淑,如莲萼梅英鹅梨蜜脾之类,焚之少许,便能氛翳弥室,且煤烬而气不焦,多酝藉而有余芬。
烟芜侧首看着我,关切道,“那奴婢吩咐人给您熬些醒酒汤吧,小主。”我搁下碗,微微一侧,有和煦日光透过窗纱滤进来,如细碎金屑在浮动游漾,“不用了,烟芜,待在宫里也是无味,不如咱们出去走走散散心。”她颔首答应,扶着我起身。
走在御花园鹅卵石小径上,头顶是晴空一碧,云卷云舒,我心里想起在苏州时听那些乐伎唱的曲子,“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云霞,我爱山无价,看时,行踏,云山也爱咱。”
忽然前头拐角跑过来个穿着杏黄色菊蝶纹实地纱画虎皮小单袍的孩子来,瞧样子不过五六岁,脸红通通的,还有些气喘,接着后边的宫女嬷嬷接踵而至,怕他磕了碰了。
他看着我,杏眼圆睁,疑惑道,“你是谁?我怎么在宫里从来没有见过你?”我微弯着腰,面容带着淡淡的笑,“我啊,是你父皇新纳的妃子和贵人,你呢?小皇子,叫什么名字啊?你母妃是裕妃娘娘么?”
他点点头,“嗯,我母妃是裕妃,我叫承熙。”我看着他小脸儿通红,捻着月白色暗花绸双面绣竹蝶纹绢子拂拭着他的面容,语调温和又舒缓,“跑累了吧,和娘娘给你擦擦好不好?”我不经意眼波流盼,瞥见他长颈白皙,红疹一团如和璧瑕疵,忙对他的乳母道,“嬷嬷,您过来瞧瞧,这孩子怕是起疹子了,红团团一簇。”
那嬷嬷听罢,忙过来查验,眼见红疹簇簇,着急道,“奴婢该死,是奴婢疏忽大意了。”我侧首看着她,和婉道,“嬷嬷,您也别太自责了,孩子顽皮,您纵有三头六臂,难免有所不及,只是兹事体大,咱们总得说与裕妃娘娘知,不知她现在何处,嬷嬷可知道?”
那嬷嬷身子一侧,指着前头道,“我家娘娘就在前头养性斋里內,奴婢引您过去。”说罢,我携过承熙的手一径往前头去。
略近了,一首琴曲《醉翁操》和着丝竹弦乐漂游浮漾而来,强劲有力若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舒缓清婉如古岩泉滴滴,幽谷鸟关关,“琅然。清圆。谁弹。响空山。无言。惟翁醉中知其天。月明风露娟娟。人未眠。荷蒉过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贤。醉翁啸咏,声和流泉。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山有时而童颠,水有时而回川。思翁无岁年,翁今为飞仙。此意在人间,试听徽外三两弦。”
曲罢,我们已行至斋前,步上瑶阶,两旁绿竹猗猗,苍桐疏影,进入房內,裕妃泠音內着一身品月色缎平金银绣菊花团寿字纹衬衣,外套品月缂丝墨菊花夹大坎肩,面前设着紫檀木雕方胜纹琴桌,上头搁着“月明沧海”琴。
我放开握着承熙的手,施礼如仪,“臣妾给裕妃娘娘请安,臣妾无心打扰娘娘操琴,只是事出有因,万般无奈,但求娘娘宽恕,臣妾不胜惶恐。”泠音柳如眉,云似发,鲛绡雾縠笼香雪,舒和清婉道,“妹妹言重了,本宫不过闲来无事,偶弹一曲消磨时光罢了,妹妹此番前来可是有何要紧事么?莫不是承熙冲撞了妹妹不成?”
我侧首看着身边的承熙,言辞清畅,“娘娘说笑了,承熙凤子龙孙,礼仪规矩自是处处周到谨慎,怎会无端冲撞臣妾?不过臣妾此番前来确为承熙,如今天热日暑,这孩子颈后起了红疹一簇,还请娘娘尽快带孩子回去洗浴用药。”
泠音忙地起身,伸手叫承熙过去,面容安然恬淡,“谢妹妹相告,本宫感激不尽,承熙,快跟和娘娘道谢。”承熙闻声忙向我躬身耸揖,“谢和娘娘关心,承熙感激不尽。”
泠音嫣然一笑,和婉细语,“妹妹大恩,本宫无以为报,不若妹妹移驾本宫宫中喝盏香茶,也好让本宫略表心意。”我颔首应声,语调玉润珠圆,“娘娘邀约,臣妾自当相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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