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姐姐,这日头越发烈了,不如移步到偏殿歇歇,如今您有着身孕,操劳不得,一切都还是小心些好。”我转身望着娴欢,语气和缓温柔。
“走了这会儿路,又说了这会儿话,我确实是有些疲累了,那便承妹妹好意去歇歇,那我就先失陪了,妹妹勿怪。”她微微颔首,言辞和婉如春。
目送着她远去,我走下台阶,望着修宁淡淡道,“宁姐姐,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她摇着扇子,询问道,“我们去御花园逛了逛,令媗,是出什么事了么?”
我看着她,回答道,“恂嫔娘娘怕是要不行了,皇上如今正在里头陪她呢。”修宁有些心惊,惴惴不安,“怎么会?太医院送来的药我都按时煎了送去的,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我的语气缓缓的,“我与贞贵人来时,恂嫔娘娘的殿阁里并无人伺候,也不知道服侍的宫女们跑到哪儿去了?”
她携过我的手,看起来有些诚惶诚恐,“令媗,那皇上没说什么吧,我会不会受到牵连啊?是我不好,是我疏忽大意了,但我不想被责罚被训斥啊!”
我看着她,放缓了语气,宽慰道,“不会的,宁姐姐,恂嫔娘娘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那是因为她心里有心病的缘故,这与你不相干,就是有再精明再厉害的大夫在,也治不好她心里的病,到底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是系铃人。”
话未落,里头传来哭声,豁的一声,朱红的殿门开了,皇帝从里头出来,脸上是哀伤是遗憾,为此皇帝下旨辍朝三日,恂嫔丧仪全权交与内务府大臣总理,几位公主皇子为其穿孝,因此正筹备着的端午节家宴也就不可避免地被取消了。
此后,恂嫔停灵于吉安所,灵位置于宝华殿雨花阁內受人祭拜,皇帝也亲自移步到恂嫔灵前祭了酒,那日恂嫔七七,我与修宁结伴前往雨花阁祭拜诵经,进去时天朗气清,出来时却落了雨,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力度之猛,不可谓不声势磅礴,那阁前芭蕉被折磨得弓起了脊背,在疾风骤雨中挣扎颤抖,那檐下蜘蛛化身成绣娘穿针引线修补残缺蛛网,处处一片红衰翠减,柳啼花怨的恻然景象。
我们站在廊子上,急风夹着冷雨扑过来,我微微打了个哆嗦,烟芜忙替我拢上莲青色哆罗呢狐皮斗篷,太监撑着油伞为我们遮风避雨,修宁侧首看着我,语气舒缓空蒙,“令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你会不会怪我,怪我对恂嫔娘娘照顾不周?”
我望着前路,细雨濛濛,模糊不清,“不会,宁姐姐,你只是害怕会受到牵连,只是害怕会连累家族,你所为的的一切从未伤害过别人,这都是命数,是‘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满白头’,这样的自然规律,世上又有谁能逃得过呢?”
修宁颔首,鬓角发丝垂落如蓬,语气低沉如重重铅云倾覆下来,“令媗,你说的我都明白,进宫前我也知道我将来会面对的是会是怎样的命运,但我看着恂嫔娘娘悲伤的结局,我心里莫名慌张起来,好怕母子分离,好怕阴阳两隔。”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被清莹的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如心中那片净土恬淡安谧,“宁姐姐,你不要怕,其实我们已经很幸运了,你想啊,虽然我们可能得不到完满的爱情,但我们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就比宫外百姓好多了,这就是‘诚知此恨年年有,贫贱夫妻百事哀’,再者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白首不相离的,想想司马相如,再想想赵孟頫,他们谁不曾有过纳妾的念头呢,虽最终未曾如愿,但到底有了这样的心思,如此想想,你觉得宫內宫外有什么区别吗?情有独钟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修宁听我这样说,心里舒了一口气,“令媗,听完你这番话,我心里宁静许多了,就像你说的,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人应该学会自足,学会自我安慰,人生来就是吃苦的,我们应该学会苦中作乐,而不是一味怨怼责怪。”
我嘴角浮着丝笑,语调和缓温柔,“是啊,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百年过后,谁不是可怜人呢?我们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转瞬即逝,如彩云易散,生前身后是尊是贵,是贫是贱,又有谁能记得呢?又能在历史上留下怎么样的痕迹呢?与其这样钻牛角尖不欢悦地度过这一生,不如看开些平安喜乐地过完这剩下的光阴,但我很幸运,宁姐姐,至少在这深宫寂寞中,我还有你相伴。”
修宁携过我的手紧了紧,手心的温度细细传过来,如江潮海水般流动涌入,细声和婉,“我们是姐妹啊,令媗,我不对你好,又该对谁好呢?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当一辈子的姐妹,我可以一辈子伴着你。”
我眉眼弯弯一笑,如一泓澄净湖水,潋滟生波,“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相视而笑,并肩而行。
路过亭子,我们远远看见娴欢坐在里头品茗赏花,我们走过去,施礼如仪,“臣妾给贞嫔娘娘请安。”娴欢淡淡一笑,如四月朝晖驱散了阴霾,“令媗,修宁,你们坐吧,别见外了,喝盏茶歇歇吧!”
我们悄然落坐,我看着娴欢平平的小腹,细声道,“娴姐姐,你身子还好吧?腹里的孩子没折腾你吧!现在又落着雨,你怎么不在启祥宫里好好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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