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放缓脚步过去,她似是听到动静回过身来,那清秀的脸容犹带着泪痕,见着我们,她忙得抬手拭去那些泪水,施礼如仪,“奴婢给二位贵人请安。”
我一眼认出那是伺候恂嫔的宫女微岚,我心里陡然生出些不安,忙带着关切的意味询问道,“怎么呢?微岚,好好的为什么在这儿哭?莫不是你家娘娘出事了?”
她看着我,点点头,豆大的泪如断线珍珠簌簌滚落,“我家娘娘,她快不行了,她不许奴婢去请太医,奴婢真的是没办法了。”
娴欢忙追问道,“好好的恂嫔娘娘怎么就成这样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其次如今她是个病人,你们怎么能事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这太医必须去请,这是关系到人命的大事,若稍有差池,到时皇上怪罪下来,谁都担待得起。”
微岚脸上满是阴云,语调悲婉含哀,“自从延禧宫走水,我家娘娘就有些不对劲了,起初不茶不饭,不言不语,奴婢还只当是她受了惊吓还没晃过神来,但时日久了,她的身子消瘦了,形容也憔悴了,甚至连精神都跟着涣散懒怠了,如今到了夜里更是不安稳,嘴里呓语不断,声声句句都唤着小公主,就在刚刚,奴婢还瞧见我家娘娘咳出血来了,奴婢想请太医也被阻止了。”
那种不安陡然如阴暗角落里的苔藓疯狂滋生起来,覆盖了我的每一寸肌肤,那样冰冷而潮湿,我极力稳住心神,镇静道,“微岚,你听我说,现在你必须去请太医,你家娘娘的性命就全系在你身上了,另外你还得去养心殿一趟,无论如何都要请皇上来,至少让你家娘娘能与皇上见一面,在此之前你放心,你家娘娘我与贞贵人会照顾的,但你记住了,一定要尽快去尽快回,千万不要有任何耽搁,记清楚了。”
她眼含盈眶,忙得向我们跪下,言辞诚挚而恳切,“谢谢贵人,你们对我家娘娘的恩情,奴婢永世不忘,日后奴婢定当牛作马报答你们。”我扶着她起来,嘱咐道,“快去吧,微岚,别耽搁了,你家娘娘就交给我们吧!”
目送着她送去,我们急忙往永和宫去,及至殿门,扫地的宫女忙向我们请安,我侧首询问道,“睦贵人在不在?”那宫女持着笤帚摇摇头,语气淡淡的,“我家贵人出去了,奴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不若贵人到殿里头略坐坐,奴婢出去替您找一找。”
我心里记挂着恂嫔的安危,遂接口道,“不必了,你带我们去恂嫔娘娘的殿阁吧!我们想与娘娘娘娘说会儿话,你放心,我们不会打扰她的,到时若出了事,我们会一力担着的,绝不会让你受过。”
那宫女点点头,引着我们去殿阁,及至房门,她伺候着打起帘子站在外边,我们走进去,殿阁內昏暗又静默,竟没人照料,恂嫔病恹恹卧在锦帐绣被中,脸色苍白又憔悴,就如同在风雨中行将委地的玉容梨花,可怜又可悲。
她慢慢睁开了眼,眼神有些涣散与浑浊,说话的声音微弱又舒和,“贞贵人,和贵人,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快坐吧!”
我们走过去,在黄花梨镶云石海棠鼓凳上落坐,娴欢接口道,“恂嫔娘娘,您没事吧,身子要不要紧?近日觉得如何了?要不臣妾给您找个太医细瞧一瞧。”
她的面容淡然无波,如一汪深沉无风的湖,竟漾不起一丝涟漪,“药医不死病,死病无药医,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无非是在熬日子罢了,不过这样也好,活在这世上无非多遭些罪,多受些苦而已。”
这样的心如槁木,让人胆战心寒,我宽慰道,“不会的,娘娘,你还有家人,还有父母,他们都是爱你关心你的人,哪怕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请为他们想想吧,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怎么受得住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而且,皇上就要到了,无论如何都请您等等他,看看他。”
她的眼神那样漠然,那样疏离,仿佛冬日房檐下的冰凌,透着些彻骨的寒意,“父母?家人?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这样的父母与家人,在他们眼里,我算什么呢?不过一个工具,一个用来满足他们的野心与欲望的工具。”
我忽然生出种罪恶,那样残忍,那样凶恶,娴欢接口道,“纵是如此,至少还有皇上,皇上是真心待您好的,娘娘。”
她望着头顶,有些悲哀,“是,还有皇上,但那种好,不是夫妻间该有的爱,那仅仅是责任,是义务,甚至是愧疚。”
这样的话,我无从反驳,因为这是事实,就在这时,外边传来微岚的声音,急促又匆匆,“皇上,咱们到了,就是这儿。”
我们转过身去,眼见皇帝太医走进来,施礼如仪,接着我们很识趣地退出了殿阁,我想他们应该需要独处的空间说说心里话。
站在廊子下,翠绿槐荫亭亭如盖遮掩着小窗,石榴花明丽如火在微风中摇曳,修宁扶着露浓的手走进来,那样悠闲自在,那样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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